第76章

秦玅观接了巾帕拭着手:“下去。”

方汀听令后退,却用眼神示意唐笙上前。

她是值夜的,照理,确实不该随她们退下。

唐笙忐忑上前,轻轻扯动秦玅观手中的巾帕。

秦玅观指节松开,巾帕落在了水里。

血渍在清水中扩散,很快便染红了整盆水。

唐笙拧干,呈上去,指尖也染上了血腥味道。

她微仰着首,看着秦玅观,看到了她衬衽上的血渍。

鲜血自下溅上,从她的下颌一直散到面颊。

方才秦玅观进来时,唐笙心脏骤停,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平叛那日的刀光剑影。

“陛下?”唐笙轻声唤她。

秦玅观垂眸,眼圈泛红。

与唐笙从前见她诉说唐简时泛红的眼圈不同,那时候秦玅观眼底还留有余温,眼下却透着彻骨的凉寒——恨也好,痛也罢,唯独和难过不沾边。

“陛下,您真的未曾受伤吗?”唐笙接过她指间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

秦玅观摊开掌心,放平于膝:“谁能伤朕——”

“不过是,朕杀了杨澍罢了。”

联想起她身上的血渍,唐笙微讶,眼底流露出了惧色,眸中的光点轻晃。

“您……”

离得这样近,她的神情尽收于秦玅观的眼底。

唐笙被她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垂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秦玅观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微敛眸,摊开掌心,将双手置于唐笙面前。

她的右手原本满是血污,如今双手全被唐笙擦拭干净了。

唐笙被迫去看这双白皙修长的手,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朕亲手杀了杨澍,下令处死了与其言论相干的一众人。明早将被朕处死的,至少有二百人。”

“朕这双手,从未擦干净过。”

秦玅观哑哑道:“你该害怕,不必强装。”

唐笙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恐惧宛若虫蚁,慢慢啃噬起她的整个心来。

唐笙的反应在秦玅观意料之中。

她淡淡的笑了,垂下了手。

秦玅观慢条斯理地擦拭起面颊的血渍。

将要起身时,却听到跪地的医女,颤声道:

“杨澍是叛臣,您该杀他……”

她的声音像是悬于寒夜中的细线,稍有不慎便会被风吹断。

“您是主君。”唐笙强忍着畏惧抬眸,“您不滥杀无辜,您……”

第45章

“您是主君——”

说这话时, 唐笙喉头烧着,视线也不由自主的模糊了。

说不惧怕是假的,秦玅观手刃了叛臣, 满身血腥气。自她进殿时,唐笙的心就没有平静过。

可她不知怎的, 见到秦玅观意料之中的笑, 整个人都随之难过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秦玅观眼底的失落也愈来愈浓重。

唐笙总觉得,她如果不说话,秦玅观一定会变得更难过。

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错过了这次, 秦玅观可能再也不会同她多说什么了。

唐笙忽然畏惧起这种感觉来,她颤声说出那些话,心反而平静下来。

“是么。”

秦玅观冰凉的指节触碰到了唐笙的面颊。

唐笙抬首,视线从秦玅观袍角的血掌印移开。

她的下巴被人托住。

秦玅观俯下身,轻捻指腹, 拭去了她的泪痕。

她的动作那样温柔,恍惚间, 唐笙短暂地忘记了她身上的血渍。

淡淡的血腥味拢住了唐笙, 秦玅观交领处的血迹放大了,她望着连串的血珠痕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秦玅观没有强迫她对上她的视线,唐笙低垂下着眼眸, 不敢再望她。

片刻后秦玅观便松了手。

唐笙躬身,心跳逐渐平复——她知道秦玅观并不信她。

*

临近万寿节, 宫人们这几日变得格外忙碌。

秦妙姝也要在万寿节后回府了,黏母亲黏得更紧了。

虽说她也住在京中, 但肯定不及这几日和母亲同食同寝来得快活。

今日晨起,暖炕上的小案多了些新鲜果品,秦妙姝洗漱完便盯上了。

她探手去取,却被裴太后用香匙打了下手背。

秦妙姝缩了回去,倚到了母亲身侧。

她有空位不坐,非要跟裴太后挤一边。

“今日皇姊要来吗?”秦妙姝抱着母亲的胳膊,委屈道。

裴音怜捏起圆灰押,换了香篆模,加了几匙不同色调的熏香。

“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陛下怎会来。”裴音怜淡淡道。

“那是什么嘛?”秦妙姝软着嗓子晃起了母亲的胳膊。

“嘶——”裴音怜蹙眉,回望女儿,“把哀家的香印弄坏

了!”

“阿娘……”秦妙姝嗓音更软,巴巴地看着母亲。

裴太后无奈地扫去灰,重印了一枚:“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秦妙姝眨巴眼睛,一副想不出来的模样。

“你兄长……”

“噢……”秦妙姝想起来了,“他啊。”

“等会贡品上案,你拜上一拜。”裴音怜道,“这是你父皇的遗命。”

秦妙姝撇嘴,不情不愿:“好虚文,年年都这么祭,可他甚至不是今日死的。”

裴太后捂住她的嘴巴,用眼神谴责了下她。

秦妙姝不说话了。

“拜一拜的事,又用不着那样张扬。”裴音怜刮了下女儿的鼻子,“莫要躲懒。”

秦妙姝敛眸,乖乖等母亲忙完,在神龛前敷衍地拜了拜,也算是祭过了。

想起这个兄长,秦妙姝就直皱眉头。

他自小没了母亲,又是皇帝膝下的嫡出独子,庆熙帝宠他宠得打紧,可以说是从出身起就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年满八岁时便将他立为了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