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秦玅观快步行至书案边,批“不准”二字。
“将这个即刻发回幽州。”秦玅观对方汀道。
方汀战战兢兢地应了,正准备退下办事,又被秦玅观叫住了。
“回来。”
“陛下还有吩咐?”
秦玅观拿回了折子,揉着当阳穴细读了一遍,在“不准”后边又添了几句,警告唐笙不得违命私自前往辽东。
翻到折子背后,一张字条掉了出来。秦玅观拾起,方汀移近了烛火,方便她阅读。
唐笙近来应该是练过字的,字形整洁了许多,写得也比往日小了些。
只见犟种在字条上写道:
“几日未见,不知陛下有没有按时用药,多用些膳食。
陛下阅折时大概是十五日吧,唐笙猜,陛下今日应是去了太后宫中,二公主大概也在。”
犟种是真的变聪慧了。读到这,秦玅观轻抵鼻尖。
“唐笙写折时,月亮还缺了一轮。看着月亮,唐笙心里也像是空了一块。
唐笙思念陛下,还望陛下保重圣体。”
字条只够她写这么多,秦玅观像是没看够那样,前后翻了翻,又读了几遍。
“陛下——”方汀唤她。
秦玅观回神,气消了,眸色也柔和了许多。
她提笔,在奏折上讲清了辽东局势的复杂,也说明了唐笙此番前去的意义不大——方子是共用的,举措是相同的,疫区也已划分,她去了也于大局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及时调粮,灾疫使得农田荒废,活下来的百姓大概要闹饥荒。
末了,秦玅观凝望着那张字条,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她也想写些什么给唐笙,话到嘴边却又写不下去了。
最终,她在一旁的空信笺上写道:
“晓看天色暮看云。”
方汀正等着她书写后半句,秦玅观一把拈起信笺团成了球。
“陛下,不写给她了么?”方汀瞧出了她的烦闷,温声道。
秦玅观偏首瞧着书窗外的明月,指节一下没一下地叩响书案。
幽州风景比京城要好,她镇守幽州的那些日子,劳累时总爱寻个高处,静静待一会,坐看月色掩映下的滚滚林涛。
不知道唐笙有没有瞧见这样的景致。
“就这样罢。”秦玅观阖上匣子,摁好铜锁,检查了一遍才道,“发回幽州。”
方汀没急着走,在原地又等了会。
片刻后,秦玅观果然开口说话了。
“去太医院取几盒舒痕胶,同折子一起发去。”
这回终于算完了。方汀躬身行礼,慢慢退下。
春日的空气里,总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上次突然咯血,她误拿了唐笙的帕子擦拭了血迹,方汀清洗过后,秦玅观就很难嗅到帕子的味道了。
她起身,掩上了窗。
*
唐笙在翌日早晨收到了东西,
彼时她正和十八一起清点驰援辽东所需的物资。屋内满是劈里啪啦的算盘声。
驿官一至,向来稳重的唐大人接了东西便闪进了内室,许久不见人影。
她迫不及待地扯开黄缎,想要看一看秦玅观的批复。
唐笙最先摸到了两盒舒痕胶,心狂跳起来。陛下这是还惦念着她身上的伤疤,知道她喜欢洁净,不爱留疤。
打开匣子,唐笙抱着折子读了起来,没有放过每个朱字。可读来读去都未见着秦玅观批复除朝政外的句子,不禁有些失落。
她不死心,摊开折子抖了抖。
纸片消失了,别是秦玅观开折时没注意弄丢了。
唐笙一头扎进被褥,更沮丧了。
鬼知道她写那张字条费了多大功夫。先不说她写完费劲巴拉地抄了十来遍,她光是打草稿写下的那些句子,就已经羞耻得快钻进地缝了。
陛下这人是真讨厌,唐笙心道。
方十八进来时,唐笙呈“大”字状横趴在两张分隔开的门板架成的小榻上,弄得两张榻上的褥子都乱糟糟的。
早晨她叠褥子费了一番功夫,这会全被唐笙弄乱了。要不是她膝盖以下的位置悬在半空中,十八真的很想给她叉下去。
“这是蜜霜么,能吃吗?”十八捡起桌上的舒痕胶嗅了嗅,用小指拨了一点。
方才还跟死鱼一样的唐笙活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蹿起身夺走了她手上的舒痕胶。
方十八:“……”
“十九,你啥时候变得这样小气了。”方十八抱臂,砸吧嘴。
唐笙一句话便给她顶了回去:“这是陛下赏我的。”
十八撇嘴,心道,怪不得。
“陛下赏你东西了,你还这么憋屈啊?”十八踢走了唐笙的小腿,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垫了两层厚门板的榻上。
唐笙给她让出了一大块位置:“莫要打趣我了,我五日后回京,给你带蒸糕吃。”
十八得寸
进尺:“还有惠心斋的酱鸭和烧鹅。”
唐笙语塞。
方十八数了一串想吃的东西,忽然意识到什么,好奇道:“你不是打算过几日到辽东去么,陛下没准?”
涉及密折里批复的内容,她不太能讲给十八听,只是颔了颔首。
“陛下又要召你回京了?”
“没有,是我自个想回去的。”
这个话题卡在这里便结束了。
方十八递来一封书信,唐笙接了,看到了沈长卿的题款。
唐笙撕了封口读,读罢后一脸惊诧地看向方十八。
十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磕巴道:“不会是,不会是瓦格人来打辽东了吧?”
唐笙摇头,眼底流露出一抹欣喜:
“沈太傅说,执一道人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