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露

晨雾漫过祠堂门槛时,三百个婴儿的哭声突然停了。陈宇握着滴血的匕首僵在原地,苗苗蜷缩在供桌下,淡金色血液正从耳蜗渗出。

"他们不是要喝血。"阿绣的盲杖点在青砖上,昨夜被荆棘划破的筒裙还沾着露水,"是要听故事。"

(一)

七十二小时前,南山村地窖。

陈宇掀开第三十七块地砖时,刀疤刘的卫星电话突然震动。苗苗踮脚按下免提键,传来林守义沙哑的喘息:"...育婴堂地下...有你要的真相..."

"爸爸,"苗苗扯了扯他沾血的袖口,"林爷爷哭得好伤心。"

陈宇盯着地砖下锈蚀的铁盒,盒盖上刻着妹妹陈雪失踪那年,父亲画在烟盒背面的简笔画——牵着手的三个人影站在山茶花丛里。开锁的瞬间,防空洞的方向传来爆炸声。

"带孩子们去祠堂!"阿绣撞开地窖木门,左臂缠着的绷带渗着荧蓝液体,"他们在激活母体..."

苗苗突然捂住耳朵蹲下,腕间的银铃裂成两半。陈宇抱起她时,瞥见地窖天窗外的树梢上,狙击枪的瞄准镜正对着女儿的后心。

(二)

祠堂偏殿的烛火忽明忽暗。陈宇用绷带缠紧苗苗渗血的耳朵,女孩忽然抓住他颤抖的手:"那个总在梦里唱歌的阿姨..."

"是金顺姬奶奶。"阿绣将山茶花捣碎敷在苗苗太阳穴,"你周岁时,她隔着冰封舱给你唱过摇篮曲。"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建军抱着昏迷的女儿冲进来,警服后背插着半截匕首:"刀疤刘的人封了山路..."他忽然愣住——供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二个银铃铛,每个都刻着失踪儿童的名字。

苗苗摇摇晃晃走到供桌前,将裂开的铃铛放在正中央。所有银铃突然无风自鸣,三百个克隆婴儿停止哭闹,齐刷刷转向祠堂后院的古井。

"井里..."王建军的女儿突然睁眼,瞳孔泛着淡金色,"有妈妈的味道。"

(三)

井绳上的苔藓沾着新鲜血渍。陈宇降到一半时,头顶传来枪声。苗苗趴在井口喊话的回声层层重叠,混着林守义癫狂的笑声:"看看真正的母体..."

手电筒光束照亮井壁的抓痕,每隔三米就刻着"正"字。陈宇数到第二十三个"正"时,发现划痕深浅不一——是不同年龄的孩子刻的。

井底水潭飘着件蓝布衫。陈宇捞起时,袖口的内衬绣着行小字:"雪儿五岁生辰,父赠"。布料突然蠕动,孵化出成团的荧蓝孢子,在空中拼出少女的轮廓。

"哥哥..."虚影发出陈雪的声音,"我一直在等你。"

(四)

祠堂正殿,苗苗正用山茶汁给婴儿擦洗条形码。王建军突然夺过她手中的棉签:"别动!这些编码是..."

"是地图。"阿绣的盲杖点在地砖缝隙,"每个孩子的疤痕连起来,就是日军病毒库的位置。"

殿外传来引擎轰鸣。刀疤刘踹开木门,枪管还冒着硝烟:"精彩,不愧是陈青山的种。"他扯开衣襟,心脏位置嵌着块晶体显示屏,正播放陈雪被绑在实验室的画面。

苗苗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屏幕。陈雪的虚影挣脱束缚,用日语唱起童谣。所有克隆婴儿应声站起,将刀疤刘团团围住。最小的女婴爬到他脚边,乳牙咬住他的裤管。

"知道为什么选南山村吗?"刀疤刘的枪口对准苗苗,"你妹妹的骨头,就埋在..."

枪声与井底传来的爆炸声同时响起。陈宇攀着井绳跃入殿内,手中攥着半截蓝布袖——上面浸着陈雪失踪当天的日期。

(五)

山火映红了半边天。陈宇背着苗苗在焦林中狂奔,身后三百个婴儿的哭声连成一片。怀中的铁盒突然发烫,陈雪的日记本在高温下显影出隐藏字迹:

"今天偷听到林医生说,哥哥不是妈妈亲生的。但我看见他锁骨上的烫伤,和妈妈藏着的银锁片一模一样..."

苗苗突然剧烈抽搐,淡金色血液从鼻孔涌出。陈宇躲进防空洞时,发现她掌心攥着的山茶花苞正在绽放——每片花瓣都印着人脸,最内侧的花蕊是阿绣年轻时的模样。

"爸爸,"苗苗的瞳孔开始扩散,"我好像记起雪山的事了..."

洞外传来积雪崩塌的轰鸣。陈宇摸到洞壁某处抓痕,与他七岁那年被困地窖时刻的一模一样。当他把苗苗的银铃碎片嵌入石缝时,整座山体突然震动,冰层下露出巨大的金属舱门。

舱门监控屏亮起生物识别界面,陈宇颤抖着贴上染血的掌心。提示音冰冷地响起:"欢迎回家,第49号容器。"

(六)

培养舱的玻璃映出三百张相似的脸。陈宇抱着苗苗穿过舱室,在控制台前发现盘未下完的象棋——正是父亲生前教他的残局。

"将军。"苗苗突然伸手推倒黑王,棋子滚落处弹开暗格。全息投影里,陈青山正在给少年林守义演示血清用法:"...要埋在朝南的山茶树下,等雪水浸润三年..."

警报声骤然炸响。陈宇转身时,看见苗苗将最后一支血清扎进心口。淡金色纹路从她脖颈蔓延,在眉心聚成山茶花印记。

"这才是钥匙..."女孩的声音突然苍老如阿绣,"青山,我们回家吧。"

舱门外传来零星的枪声。王建军撞开防弹玻璃,怀中女儿正用银铃铛接住飘落的雪:"陈队,孩子们...在唱歌。"

风雪中,三百个婴儿手拉手围住雪山。他们颈后的疤痕连成发光的锁链,正将坠落的直升机拖向深渊。苗苗最后看了眼陈宇,转身走入光幕时,腕间的银铃彻底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