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铃音
山洞里的银铃声忽然停了。
陈宇举着手电筒的手顿在半空,光束里飘浮的尘埃凝成诡异的螺旋。苗苗蹲在铁皮箱旁,指尖悬在某个襁褓的银铃上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它们睡着了。"她轻声说,腕间的铃铛突然迸出火星。
洞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陈宇将苗苗护在身后,听见靴底碾碎冰碴的动静越来越近。某个襁褓忽然颤动,裹布缝隙里伸出青紫色的婴儿小手。
"爸爸,"苗苗扯他衣角,"小妹妹在说冷。"
(一)
五个小时前,缅北边境检查站。
王建军把烟头按灭在结霜的栏杆上,呵出的白气蒙住了警徽。卡车货厢传来抓挠声,他敲了敲铁皮:"老规矩,两包玉溪。"
"这次是活货。"司机递烟的手背有道蜈蚣状伤疤,"要送去春城育婴堂的。"
货厢门打开的瞬间,三十多双婴儿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荧蓝。王建军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最近的襁褓,婴儿颈后的条形码让他瞳孔骤缩——-715-0923,正是他女儿化疗时的住院编号。
"这声意..."他摸向配枪,后颈突然贴上冰冷的刀锋。
"王警官,"刀疤刘的声音混着雪粒灌进耳蜗,"你闺女的骨髓配型,可在我冰柜里存着呢。"
(二)
山洞深处,苗苗正用体温焐着哭闹的婴儿。陈宇撕开最后半包压缩饼干,碎屑落在靛蓝裹布上,像撒了一地星屑。
"她不吃这个。"苗苗忽然说。怀中的女婴张开嘴,乳牙间缠绕着藤蔓状血丝。
陈宇摸向腰间的血清试管,玻璃壁结着冰花:"当年你爷爷..."
"是青山爷爷,还是那个躺在潜艇里的爷爷?"苗苗抬头时,瞳孔泛起淡金色涟漪。怀中的婴儿突然安静,藤蔓缩回咽喉深处。
洞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鸟鸣。陈宇握枪的手渗出冷汗——这是他和阿强约定的暗号。但阿强早在第七集就该死在乱葬岗。
"爸爸,"苗苗突然指着岩壁,"影子在跳舞。"
月光将闯入者的身影投在洞壁上,那人左腿是扭曲的机械义肢。
(三)
"见到鬼了?"阿强拄着猎枪挪进山洞,人造皮肤下的金属关节咯吱作响。他扔来染血的帆布包,里面是育婴堂的接收函和带弹孔的档案袋。
陈宇借着荧光棒看清文件内容,手指几乎捏碎纸页:"他们在批量生产..."
"不,是唤醒。"阿强掀开外套,腰间绑着六支荧光蓝的药剂,"刀疤刘的冷冻库里还有三百个,这些是中和剂。"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蠕动着孢子芽胞。
苗苗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所有铁皮箱应声震颤。阿强猛地扯开左臂人造皮肤,露出刻满摩斯密码的金属骨骼:"我的时间不多了,听着——"
洞外传来引擎轰鸣。苗苗突然尖叫,她腕间的银铃铛裂开细缝,淡金色液体渗入腕脉。阿强扑过去按住她的伤口,机械手指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快走!从地下河..."
爆炸气浪掀翻了铁皮箱。陈宇抱着苗苗滚向暗河入口时,最后瞥见阿强点燃了炸药引线,他残缺的左手还在比划那个童年游戏——石头剪刀布。
(四)
暗河水流湍急,陈宇用裤管把苗苗绑在背上。女孩的呼吸拂过他耳畔:"阿强叔叔的手...以前给我编过蚂蚱。"
水底忽然亮起成片荧蓝光点。陈宇憋气下潜,看清那是无数嵌在岩缝里的婴儿培养舱。苗苗腕间的铃铛在水流中自鸣,所有舱盖应声开启,三百个婴儿同时睁眼。
"爸爸,"苗苗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他们在唱歌。"
陈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童年记忆碎片突然拼合——二十年前的雨季,父亲把他锁进地窖那夜,潮湿的墙缝里也传来类似的嗡鸣。
浮出水面时,暗河尽头站着穿白大褂的身影。那人转过身,陈宇的配枪脱手落入水中——是苍老版的自已,皱纹里嵌着弹片疤痕。
"编号49,"老人举起胸牌,"或者说...初代容器。"
(五)
育婴堂地下室充满福尔马林的气味。王建军被铁链吊在培养舱之间,看着刀疤刘将针管扎进女儿静脉。女孩的哭喊突然变成笑声,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这才是完美的产品。"刀疤刘抚摸着女孩后颈新烙的条形码,"不会心软,不会叛变..."
通风管道突然炸裂。陈宇抱着昏迷的苗苗跃下,初代容器跟在他身后,手中遥控器闪着红光。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沸腾,三百个婴儿的哭声汇聚成高频尖啸。
"你教过我的,"陈宇突然用苗苗的银铃划破掌心,"对付恶犬,要掐断项圈。"
淡金色的血滴入培养舱的瞬间,初代容器突然僵直。他的皮肤迅速碳化,露出底下刻满陈青山日记的金属骨骼。苗苗在此刻苏醒,用朝鲜语哼起摇篮曲,所有婴儿颈后的条形码应声爆裂。
刀疤刘的狂笑卡在喉咙里。王建军趁机挣断铁链,将最后一支中和剂扎进女儿心口。女孩瞳孔恢复清明的刹那,育婴堂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六)
天台上的风裹着冰雨。陈宇把苗苗藏在蓄水箱后,握枪的手纹丝不动。初代容器的残躯还在抽搐,机械声带挤出最后的话:"去南山村...找真正的..."
子弹贯穿他眉心时,陈宇看清那些金属骨骼上的刻痕——是父亲的字迹:"每个容器都该有破茧之日。"
苗苗突然拽他蹲下。月光照亮对面楼顶的狙击镜反光,瞄准镜后是林守义烧融的半张脸。他脚边跪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在给怀中的婴儿喂奶。
"妈妈..."苗苗的铃铛发出裂帛之音。女人怀中的婴儿突然转头,与苗苗对视的瞬间,两人颈后的疤痕同时渗出血珠。
陈宇的耳鸣声中,童年记忆终于完整——母亲被拖走那夜,襁褓中的妹妹脚踝上,也系着同样的银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