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北垣(5)
“你真的要让东凰派兵支援北垣和帝国的联合军吗?那金之魔剑使怎么办?”
在面见完宣钟、回到东凰使馆给特蕾莎准备的书房后,莉切丝没忍住发作出来,喝住了特蕾莎。
特蕾莎扫了一眼时钟,扭头看向莉切丝,满意地说道:“不错,比回到艾拉王城那会儿进步多了,至少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而且你现在即使是喝问我也懂得克制音量了,我很欣慰。”
莉切丝却没接腔,有些不自在地咂了咂嘴:“好了,表扬话说完了吧?你该解释解释了吧?现在你的同行者是我又不是罗希亚,你不要光通过那只鸟把情报告诉罗希亚,也和我说说呗。”
“……说的也是,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
特蕾莎说罢,扬了扬手中久未打开的折扇,作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哦对,你刚刚的问题我还没解释对吧?
刚刚那位皇女殿下的态度你也看到啦,东凰如果再不派兵,那我们的不作为就成了帝国握在我们手中的把柄之一,要是运气再差点,北垣的今日就是我们的明日。
不过我好说歹说也算是把东凰增派支援的日子拖到现在啦,接下来那些支援该怎么用就得看她们的了。”
“什么意思?罗希亚她们不是才刚到北垣吗?”
外交院的使臣们为特蕾莎安排的书房处于背阴处,莉切丝受光线影响看不清特蕾莎的表情,恍惚间觉得特蕾莎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阴险。
“如果是罗希亚的话,一定会站在北垣的奴隶那一边的,她就是这种大善人。今天的事情和东凰支援的路线我也会通过白鸟使魔全部告诉她,她会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些资源的。”
莉切丝瞪大了双眼:“你疯了?这可是彻头彻尾的泄密,一旦暴露了那个皇女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特蕾莎不紧不慢地绕着莉切丝踱步,继续解释道:“精灵的秘术妙就妙在术式展开以后只有特定人物能感知到其存在,在信息传输的保密性这块你不用担心。
况且我觉得都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位魔剑使没谈妥了,放任同伴在前线冲刺、我在后方坐享其成不是我的作风。不管怎么说,我也得赌一把才行。”
“罢了,你的作风一向很怪,我看不透你。”莉切丝撇了撇嘴,“其实你早就知道新阿贝德城的存在了吧?”
“是,不过我也是昨天晚上才通过罗希亚发来的信件知道的。”
说到这里,特蕾莎从袖中取出了那封信,递给了莉切丝:“帝国这些年一直偷偷防着东凰和北垣。
一是所有东凰和北垣之间的外交函件都要呈报帝国过目,二是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在东凰的反动分子面前偷偷上眼药,意图让东凰改朝换代、控制新王——我猜他们在北垣用的也是这一套吧。
皇帝想要东凰和北垣都只能牢牢地依附华帝国这棵大树,却不曾想我可以另辟蹊径,进一步建设与西大陆的外交关系。虽然帝国是东凰的宗主国,但这不意味我们只能全盘接受帝国搞的小动作。”
“所以你将帝国这些年对东凰所做的一切化作了你谈判的武器,在那位皇女殿下质疑你迟迟不派兵的意图时把这些手牌打出来,提醒她是帝国做了亏心事在先,顺便转移了话题?”
“这种讨巧的谈判战术也就只有在面对那位皇女殿下才有用了,要是真对上了帝国的皇帝,我会换一种更为稳妥的路数。”
莉切丝抱胸审视特蕾莎:“你怎么敢假定那个皇女自知理亏?”
特蕾莎坦然道:“因为下棋之前我试探了那位皇女殿下的态度啊。”
“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些话是在给帝国出谋划策。”
“怎么会呢?”特蕾莎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扇子,“我不过是复述了一遍帝国曾意图对东凰做的事罢了。
那位宣钟皇女是前两年才开始慢慢接手帝国的外交事务的,因为帝国的皇帝出现了变故才不得不走马上任,所以帝国外交有一系列历史遗留问题需要她处理。
如果那位皇女会因为我的话恼羞成怒,那就说明她心虚但认同帝国先前的做法;如果她面露疑惑,那就说明她被保护得太好,压根不知道有此事。
但她的反应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就大胆地猜想了第三种情况:她不认可帝国当年的做法,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义务要履行,所以她不申辩也不戳东凰的软肋,而是仅着眼于解决眼下的难题。
于是,我基于这一猜想与她谈判,让双方采取各后退一步的措施——帝国不再追究东凰迟迟不派兵支援的原因,东凰则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派出合理的支援。”
“你又是怎么知道帝国皇帝有变故的?”
“因为之前东凰报备环西大陆贸易方案至帝国方时,在帝国皇帝那个节点卡了几个月——这个情况一直到皇女殿下分管接任后才得以解决。
先前斯诺王国南部流行时疫,他们发函请求帝国合作开发相关药剂却被搁置,这大抵也与那时她还在处理帝国外交的烂账有关吧。”
特蕾莎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别的事情,表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总之,虽然我们同帝国的谈判已经按着我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只是……即便我已经想到北垣奴隶反抗的原因,我也万万没想到北垣奴隶的生活这么凄惨。
光是凭这封信上的内容做决定的话,要是没有国界的限制和魔剑的问题,我想我也会站在北垣奴隶那边。”
莉切丝光速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上面记录了罗希亚等人分别以后耗时近五天抵达北垣,于乌斯季卡的所见所闻。
富丽堂皇的新阿贝德城和寺庙与奴隶住所之间的反差比萨多特和艾拉王城贵族区之间的差距还大,繁重的体力劳动、沉重的物理镣铐与反人道的宗教活动逼得奴隶活得没有人样,可越是贫穷的奴隶反而对唯一神于下一轮回的救赎越是盲信。
光是这些罗希亚写在信中的高度凝练的语句,都足以让莉切丝感到胆寒。
“我……我们得赶紧到北垣去……”
“别急啊,莉切丝。”特蕾莎久违地用折扇点了点莉切丝的额头,制止了躁动的莉切丝,“就算我们去了北垣,怕是也只能在新阿贝德城里面待着,参加北垣王和贵族们居心不良的盛宴,压根看不到也无法从根本解决奴隶们的生存问题吧?”
莉切丝却朝后方退了一步:“你就不担心吗?”
“你指的是担心北垣的奴隶们还是担心罗希亚她们?”
“我就不能都担心吗?”
特蕾莎被莉切丝的回答逗得笑了两声,可这点小逗趣却掩盖不了特蕾莎心中的担忧。
她想起了在她们刚抵达容津港、安达还在和莉切丝“打情骂俏”的时候,罗希亚冷不丁冒出一句:“这一次我们说不定会站在对立面,毕竟北垣的奴隶制还没被废除,其阶级矛盾估计比扎斯提亚斯还大。”
“你想为夹缝中生存的北垣奴隶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对吗?”
“那倒也不一定……你还记得在和丝塔瑞对战时,我曾有一瞬间的犹豫吗?”
“你当时是在犹豫自己究竟该为何挥剑吧?”
罗希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轻笑一声:“果然被你看穿了……我曾想过若温和的改革有用,扎斯提亚斯的悲剧是否就不会上演?我是否也无需再用火之魔剑夺去更多生命?
可实际上在连着走过两个地方后,我发现这根本不可能——绝大多数人都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损,只要存在阶级和国家,利益冲突就无法调和。
可我转而一想,不管是贵族、农民还是奴隶,本质上都是人类,同样是人类的我又是否有再举起武器审判他人生命的资格呢?”
对此,彼时的特蕾莎认真答道:“虽然我还是认为可能存在更和平的解决方式,但现阶段巨大的变革是不可能不流血的,如果想要通过不公正的律法去审判,那只会让奴隶们流更多的血。
话虽如此,但是否要在北垣拔剑的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中,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一下,如果你决定要帮助北垣的奴隶,我也可以明面上帮助北垣王,暗中和你里应外合。”
不知道她现在下定决心了吗?希望她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特蕾莎如此想着,走到窗前,抬头望着正午的阳光,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