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49

第49章 chapter 49

郑予妮听得一颤, 像是推倒了心头的多米诺骨牌,全身都跟着震荡。

他的努力,她看见了, 无论是他在努力卸掉自己的傲慢,还是努力慢慢消除她的顾虑, 她都看见了。只是, 那还不够,往往到了最后彻底质变的一步才是最难,现在她终于能够完全说服自己, 做一个有耐心的猎人。就像发小说的那样——慎重。

经天于她而言,太像是一个完美的陷阱,而她与他之间,她才是显而易见的猎物, 被他困在陷阱里,只能眼看着他步步逼近。可就在她决定自愿待在陷阱里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轮到郑予妮被问了:“你什么情况?明年能不能发?”

郑予妮腼腆地笑了:“我最好能。”

新婚女生让她加油, 其他办公室里的“土着”们也没什么反应, 街道办浩浩荡荡几百人, 八卦倒也没那么无孔不入。至于讨钱小分队, 只有周子浩看了经天一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像中学似的老师点名点到了班对儿就上赶着起哄,也不像那些碎嘴的主妇姐姐们,热衷于点鸳鸯寻他们开心——他俩爱咋咋的,别人管不着。

所以郑予妮觉得,老人们赶紧退休, 空出编制多招点年轻人进来,只要年轻人多, 职场就会更和谐。

年后返工第一日也没什么事,兜完利是,大家都回到办公室忙着数钱去了。王佳音眼疾手快,最先数完,激动大喊:“我靠——1670!”

之后郑予妮数了1780——有些同事随机给的五块十块二十五十,抽到大的就算运气好,所以即便他们一路一起讨要,拿到的数也不一样。

“今年比去年多了两百多,哈哈哈哈……”郑予妮心满意足,“去年好像是好多人结婚,所以今年多了好多发红包的人,还发两倍。”

走廊上传来周子浩和经天的声音,周子浩要进来,他便也跟着进来。周子浩说自己收了一千六百多,接着问经天收了多少。经天轻轻一笑:“我还没数啊。”

“少爷果然是少爷哈,”周子浩揶揄道,“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根本不想去数这仨瓜俩枣。”

郑予妮附和道:“就是,就他一大早来喊得最积极。”

王佳音过了个年情商飞升:“他积极可能不是为了去要红包。”

郑予妮赶紧接:“是为了给大家送祝福。”

经天无缝衔接:“对,是为了给大家送祝福。”

周子浩和王佳音一脸的“我就静静看你俩表演”。

郑予妮把数好的钱摞成一叠,宝贝似的捧起来,说:“真不错,我的湾州首付又多了一点点。”

冯歆要问了:“哎,你不是说过年回去跟爸妈商量买房吗,怎么样了?”

“我看了几个,准备这两周约中介去看看,差不多定了他们再过来看一下,就定了吧,”郑予妮笑了,“刚好前两天买家把钱打过来了,现在加起来差不多200万了。”

冯歆又问:“你自己去看啊?”

郑予妮说:“我跟我闺蜜,她不是烧伤做手术嘛,已经出院了,医生让她多走走,刚好现在冬天身上穿得多能遮住,我就带她出去走走。”

经天发问了:“住院这么久啊?”

郑予妮看向他:“对啊,三个月了,其实不算久了,她年轻嘛,皮肤组织恢覆得还算快的了。”

“那挺好的,”经天一笑,“她买房应该也比较有经验。”

冯歆看出来了,他俩的交往范围都延伸到对方的朋友了,接着又找点问题给自己发糖:“经天有没有什么建议?”

经天说:“她的房子她喜欢就好啊。”

郑予妮笑了:“他的建议是,稳住心态,只要我不急,急的就是卖家。”

冯歆笑了,听她这么一说,知道他俩就这事通过气,磕到了就满意了。她顺便问一嘴经天:“那你要不要买房子?”

经天笑了一下:“红包收得还不够多,哪有钱买。”

周子浩又要揶揄他了:“经天的意思是想买湾州一号还没被批准。”

“谁批准?你批啊?”经天.朝他伸出手,“赶紧给钱。”

周子浩给了他一巴,大家都笑了,经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现在买那些房子没什么意思,溢价基本到顶了,会买的人其他意义大于居住意义吧,对我没什么意思。”

周子浩又在已读乱回:“经天的意思是二十万的别墅比二十万的大平层住得舒服。”

“哪个更舒服我都买不起,”经天耸了耸肩,“现在哪轮得到我们吃这种时代红利啊,以前买能翻三四倍,现在湾州一号还能翻倍吗?现在这种房子买来也都不是为了住了。”

经天真诚得,要不是知道他家里有矿,都快要以为他是什么普通邻家子弟了。郑予妮倒是很欣慰,不为自己吃到了时代红利而吹嘘傲慢,也不去追求过分奢华的标签象征,把自己置身当下,跨越阶级视野去考虑现实处境,这样的人,

的确是适合做顶层设计的。

“果然只有我在认真考虑自住,只有我是刚需,”郑予妮捂住心脏,叹了口气,“反正我看的小区基本都不涨,稳如老狗。”

“说明你是优秀公务员啊,”经天逗她,“严格落实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

大家都笑了,郑予妮冲他嚷:“我最好真的是年度优秀公务员!”

冯歆也嚷起来:“哎,我还真投你了!”

“我?别吧,”郑予妮给自己好笑道,“我投了小韩和飞扬,感觉信.访和经服怎么都比我们累点啊。”

冯歆眉头一皱:“那你怎么不投我们经天?”

郑予妮大手一挥:“他不需要这点奖金。”

经天要有意见了:“需要啊,怎么就不需要了——我还投你了。”

“哦——”激起嘘声一片,有中学课堂那氛围了。周子浩看热闹不嫌事大:“吵架,赶紧吵架。”

郑予妮下意识往后一缩:“我转正第一年,别离了大谱。”

年度优秀公务员票选于年底进行,不日就要公布结果了。不过嘛,投票只是部分加权,最终还得领导综合考量裁定。

郑予妮自认是挺辛苦的,尤其是气候灾害和事故灾害多发的时候,不过应急办的忙碌的确还算是季节性周期性的,相比起信.访这种全天候“战略合作夥伴”,还是自愧不如。至于经服办,时年经济下行,产业部门首当其冲,上头捣腾出了许多新招,压力层层传导,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至于投不投经天,于公于私,郑予妮都觉得没必要——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一个破街道给他盖章年度优秀,真选上了还有点奉承的意思,让人觉得“我就知道”。但是嘛,少爷在暴雨夜主动担当这事又有目共睹,最终怎么定,交给领导头疼去吧。

下午社区一个女生给郑予妮发来几张上次给她拍的工作照,要她选一张满意的发过去,他们作宣传用。女生贴心地催她:“p快点哈。”

郑予妮略略一看,好像都还可以,选不出来。她干脆去了经天那里,杨姐和姚湘云都不在,只有一个打坐云端漠视一切的苏婕,郑予妮更放心地往经天身边一蹲,举起手机给他:“帮我选一张最丑的。”

经天一笑:“最丑的啊?”

“对。”

他拿过她的手机滑动起来,一直在笑,最后停在一张,还给她:“这个吧,这个眼睛有点……”

郑予妮一看,这张大概是没抓拍好,眼睛微垂,显得有些无神。她收回手机,起了身:“就它了。”

经天说:“稳妥。”

她要走了,经天突然叫住她:“公租房的事我问了,那边要你的个人材料,你看你是给我,还是自己发给他,要填表还要无房产证明什么的。”

郑予妮怔住,这才上班第一天呢,他就搞定了——都发材料了,当然是搞定了。她傻傻地问:“这么快啊……”

经天眼底有隐若的得意——专属给她看的,他这种表情郑予妮也只在两人独处时见过,面对领导和群众,他那叫一个谦虚,那叫一个温雅。他解释说:“住建自己的周转房,不是区里的,所以没什么审批,你拿了钥匙随时可以搬,一房一厅,租金每个月一两百吧。”

郑予妮呆呆地看着他。她不傻,管他天大的人脉,这都不算小事——人家单位自己的房,就算没人住,也不会流入市场,凭什么随便给你啊?别人肯定不会为“我同事”这种肤浅的关系卖人情——话说回来,谁又会为了普通同事去奔走这样的人情。

“你……”她总觉得有什么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可经天偏偏耐心等着她,骄傲地欣赏着她一塌糊涂的感动,都给她看笑了,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我自己发给他们吧。”

经天嘴角一扬:“那我把你电话给他。”

“好。”

郑予妮花了大概十分钟把材料给人家发过去,人家就回覆说:“我们还剩两间,一个九楼一个十一楼,户型都是一样的,你要直接选还是先去看看?”

看还是得看看的,郑予妮下班过去跟人拿了钥匙就去了。小区叫锦绣花园——老小区都喜欢叫花园,离他们住建局只有一公里,但离河心街道稍远了些,有三公里,并且不在地铁口,对于远距离通勤来说并不算方便。

像这样的周转房每个单位都有,包括河心街道自己,只不过福利和权势成正比,河心街道的房当然没那么好,倒公交都得快一小时——要不大家怎么挤破头去好单位呢。住建局嘛,手上的房源自然无可厚非当属最佳了。

住周转房的一般都是郑予妮这样的年轻干部,等过几年结婚有了家庭的,有条件就买了房,没条件的也会正式申请家庭户人才房,至少是两室一厅,足够一家人生活——可湾州的年轻人太多太多,家庭户几乎不用排队,单身房源却总是排得遥遥无期。

小区楼况维护得不错,郑予妮先后看了九楼和十一楼,九楼留下的废旧杂物有点多,十一楼只有几箱废书

堆在墙角,关键是卧室的空调还在——人家前同事说了,留着六百块卖给下一位同事——公租房自然是全空的,而郑予妮租的房子拎包入住,她住进来得重新购置从床和书桌这样的家具到洗衣机和冰箱这样的家电,现成留下的空调真是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

十一楼成了她毋庸置疑的选择。她当即把另一把钥匙还了回去,回去就疯狂下单准备搬家。

至于父母那边,郑予妮是这么解释的:“单位的周转房,之前同事住满了,刚搬走一个空了出来……”

倒也不算说谎,只是没说是别人单位罢了。

医生让段溪芮走动走动,可也不能过量,郑予妮只打算让她陪着一天,便把最心仪的几个选择放到了一起。湾州年后的气温已经可以穿薄外套了,可段溪芮还是穿了高领毛衣出门,郑予妮想看看她的伤恢覆得怎么样了,她也遮掩着不让,再乐观坚强的女孩,总也不想面对自己丑陋的疤痕。

恢覆期漫漫,只能慢慢熬过去了。段溪芮对她说:“所以你和经天别太早结婚,不然我没法当伴娘的。”

郑予妮被呛到:“我最好是真的能结。”

段溪芮跟占卜似的指头一晃:“我有预感,他是那种会闪婚的人,要快就很快。”

郑予妮听着觉得耳熟:“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湘云姐说,经天说他会闪婚?”

“啊?没有啊,”段溪芮领会了,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娘牛逼,精准鉴男!”

——噢上帝,她多么希望这一次段溪芮可以预言成真。

一连看了两天周末,工作日晚上又去了一次,她心里差不多就有定数了——一旦心中有了偏向,其馀的都不过是拿来做对比,好更死心塌地地选择。

剩下的就是跟买家比心态了,经天又跟她强调了一遍:“稳住,中介肯定会跟业主说你是公务员,放贷有保证,钱到位快,卖给你稳的,别急,让他急。”

郑予妮一个劲地笑了,他一定不知道她是被他可爱到了,忍不住想亲他一口。

郑予妮这两周忙得热火朝天,工作上年后企业覆工覆产,她手上的事也跟着多了;生活上又分为两部分,心理上跟业主中介打太极,身体上天天往旧货市场和新家两头跑,挑选能用的家具,接快递送到的家私家电,打扫卫生清理垃圾……每晚回到家里人都是晕的,洗完澡都不多看一眼手机,便倒头睡着了。

快递都到齐全了,她周末约了货拉拉上门,又喊了周子浩去给她安装床架和储物柜——不是她不会,这种费劲的活能使唤兄弟谁乐意自己干。

周子浩听她说的时候,眉头一挑:“我?你确定?”

郑予妮装傻:“干嘛,你有事?”

一墙之隔,周子浩的眼神往经服瞥了瞥,下巴又歪回来向她,没想明白这是哪出。

很快,经天就问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搬家?”

郑予妮坐在工位上,擡眼看他,已经准备好了:“这周末,叫了货拉拉。”

“全都是安装好的?”

“没有啊,好多要装的,沙发衣柜书桌是现成的,床架柜子茶几都要装。”两人眼神间周旋着,郑予妮在给他机会,可迟迟没有等到。她只好说出了口:“我找了子浩帮我装。”

经天明显一楞,才说:“哦。”

郑予妮实在太累,没有力气再跟他斡旋,回了头。馀光中,经天也利落地转身走了,步子有点重,没了以往的恣意。

——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更该生气的人,明明就是她。

周子浩很快发现郑予妮和经天不说话了,放往日他可能发现不了,可今天他当然提心吊胆。他立刻去问郑予妮:“你跟他说我去帮你搬家?”

郑予妮理所当然:“对呀。”

“……拿我当枪使呢?”

“我可没有,我一开始想的就是找你帮我。”这是实话,找经天于她而言,只敢小心期盼,断不像周子浩这样根本无需她征求意见。

周子浩仍旧一头雾水:“不是什么意思啊,你可别害我。”

郑予妮要生气了:“我也想问呢你什么意思,一年的兄弟重要还是三十年的姐妹重要?”

周子浩要正告她一下了:“首先,经天比你有含金量,但是——你重要。”

经天又是两天没来找她,对此,段溪芮的评价是:“还没在一起就冷战几次了,挺牛的你俩。”

郑予妮倒是冷静:“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提前知道了他面对矛盾的态度,他就是不会哄人啊,难道要等在一起了才知道他冷暴力,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话又说回来,如果到了现在他还觉得对我没必要的话,那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偏爱都是我的幻想,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必要再斗下去了。”

——是啊,已经太久了,这么拉拉扯扯的已经过了半年,再有两三个月,他就要回去了。

这场游戏,她已经玩得太累太累,如果直到此刻他还不能倒向心中的天平,那么她只能认输了,她不得不承认——i

love the player but you love the game.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是输了,但他也没有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