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任平生:月冬,陛下是不是很帅?

万物静籁,梧桐院的书房烛光转移到卧房。

陈锦蓉躺在具有明清风格的床榻上,拿着手机,看任平生拍的视频。

这是任巧离开后,陈锦蓉看的第八遍。

每一遍都没在意任平生展示的汽车、高楼大厦,只盯着任平生的脸。

任毅平躺在陈锦蓉的右边,微微侧头,默默的看完,回头望着顶部的床帐说:“时辰不早,睡吧。”

陈锦蓉滑出相册,斟酌道:“我知夫君很难接受平生造反的事实,作为你妻,我理应无条件的支持你、追随你,但平生不是别人,是你我唯一的孩子。他纵使再有不对,于你我总无过错。”

任毅沉默。

陈锦蓉扭头看向任毅棱角分明的侧脸,说:“儒学的孟子曾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太上皇对夫君如何,夫君比妾更清楚。当年若非太上皇忌惮你、忌惮任氏,何至于让匈奴踏破国境,兵临城下?若非夫君你力挽狂澜,离国焉存?”

任毅仍是沉默,不过从其侧脸流露出的神情,让陈锦蓉觉得她的劝说应是有点效果的。

“妾一直认为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夫君如今为何会如那腐儒,视苛刻之人为君父?执君辱臣死之念?纵使夫君真为腐儒所污,何不效晏子?”

任毅开口道:“他要以子代离,夺了这社稷。”

“何为以子代离?”陈锦蓉说:“平生比陛下的孩子,难道就仅是平生一人之子?陛下不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身上没有南氏血?”

“父与母岂可同论?”

“如何不能?”

“自古以来都是子从夫,何从母?”

“照你这般说,在夫君心里,平生只是你的孩子,与我无关?”

“夫人嫁于我,既为任氏,你我的孩子也是姓任,不姓陈。平生与陛下成亲,他们以后的孩子姓任,还是姓南?”任毅望着陈锦蓉的眼睛说,“你认为平生会愿意入赘南氏?你愿意平生入赘南氏?”

这下轮到陈锦蓉沉默。她自然不愿意儿子入赘南氏,也清楚以子代离之说,不管平生有无此心,只要平生与南韵成亲,诞下子嗣,都会成为铁一般的事实。

陈锦蓉和任毅一样,不愿意任平生造反、夺位,她只想如前半生那般,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看着儿子成家立业,看到孙子出世,看看孙子是否会与平生幼时那般顽劣。

可事不从人愿,平生造反,让这个家不成家。

说对平生没意见,不生平生的气,是不可能的,但谁让平生是她的孩子。

她没那么伟大,做不到为了皇家、为了太上皇大义灭亲,她只能接受事实,接受儿子所谓“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的说辞。

其实仔细想想,平生这番学说倒是有几分道理,这天下何以是南氏一家之天下。

况且,她陈氏本就是王族后代,南氏能从王变成皇,平生作为她的儿子,如何不能执掌大宝?

“我自不愿平生入赘南氏,现在也不是你我讨论平生会不会、愿不愿意入赘南氏的事,”陈锦蓉说,“平生与陛下成亲已成定局,这一点纵是你我也无法改变。夫君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接受,二反抗。

妾此前便与夫君说过,夫君若真要为了苛刻待你的人,与自己的儿子刀兵相见,请夫君先斩了妾。妾作为任氏的主母,上不能规劝夫君,下不能育子,以致父子二人刀兵相见,妾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任毅脸上每一道褶子都涌上无奈:“你不要逼我。”

“夫君之言好没道理,妾劝夫君与自己儿子和解也有错?”

“你怎么不劝你儿子?哪家的孩子会跟他一样,五岁就开始准备造反,还将自己的三叔、堂妹都算计进去,我……”

任毅说起来就头疼、胸闷。

他任氏一族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自二代以来,隔代必造反,尤其是他唯一的儿子更过分、夸张。

陈锦蓉也是无言。平生之举过于惊天动地,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想到,平生能顽劣如此,但还是那句话,平生再顽劣,也是她的儿子。做母亲的焉有怪罪儿子的道理。

“平生没有退路,任氏没有退路,夫君难道希望任氏族灭?”

任毅自然不希望任式灭族,但让他接受任平生造反,与任平生同流合污,他做不到,也说服不了自己。

“你明日还要进宫,早些歇息。”

话罢,任毅侧身,背对着陈锦蓉。

陈锦蓉望着任毅宽大的背影,无奈一叹。。

她能理解任毅的处境,明白任毅的痛苦。

夫君从小接受忠君的教导,父亲临终前,更是再三叮嘱夫君,日后若被陛下冤屈,举家逃离即可,万不能造反,不能让任氏坐实造反世家之名,遗臭万年。

夫君一辈子都恪守着父亲的叮嘱,纵使被太上皇忌惮、排挤都无半点怨言,而其唯一的儿子处心积虑的造反,让他前半程的恪守沦为泡影、笑话,让任氏坐实造反世家的名头,恶名千年。

夫君如何不生气、不愤怒?

而在这件事上,他的妻、三弟和侄女,三个至亲的亲人全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劝说他坚持了一辈子的“理念”,接受平生造反夺位的事实,接受任氏就是造反世家,夫君如何不心寒、痛苦?

这样的处境,换成陈锦蓉自己,仅是想想就让人窒息。

陈锦蓉心疼、亏欠的搂紧任毅,轻声道:“夫君,对不起。”

任毅握住陈锦蓉温凉的手,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到造反那夜,他迫于妻子的阻拦,放下手中剑,同意与任平生进书房私聊。

当时刚进入书房,任平生似是卸下了所有伪装,所有情感,如一棵树、一棵草,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头,淡漠的望着他,没有感情,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

“我还有两年零九十五天的时间。届时,我可能会死,可能能活,造反能增加我活下来的概率。”

任毅不信,但任平生淡漠的眼神,让任毅心里发怵,他当时有种第一次认识他儿子的陌生感。

后当宫里突然传出任平生的死讯,任毅心里一算时间,正好是两年零九十五天。

任毅不知道该高兴儿子没有骗他,还是伤心儿子的英年早逝。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该高兴儿子成功活下来,还是忧心儿子以子代离已成定局。

是的,已成定局。

不管任平生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亦如锦蓉、三弟说的那般,任平生已无路可退、任氏已无路可退。任平生接下来除了和陛下成亲,让他们的孩子继承大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当初在书房里也问过任平生这方面问题,任平生对这一切都很清楚。

“你既不为天下,为何非要谋反?”

“只有造反能增加我活下去的概率。”

“为何选公主,不选皇子?你选公主,他人会以为你要以子代离。你要以子代离?”

“选南韵,纵使我到时不能活下来,只要南韵不死,任氏无忧。选皇子,我死之日,任氏灭族之时。”

唉~

……

……

宁清殿。

任平生穿着月白色的里衣,一人独坐在南韵的宝座上,翻看南韵批阅过的奏章。

随南韵去华清阁的月冬,不知何时回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一名宫女手里捧着清身汤,一名宫女手里捧着蜜水。

清身汤是南韵昨晚与任平生说的,能够排除任平生体内酒毒的药物。

任平生早上已领教过它的滋味,那味道酸爽的就像是在酷夏时节喝下一碗由万人汗水混合的酸臭汤,仅是想起来,任平生胃里就止不住的翻涌,想吐,更别说现在闻到它的味道。

呕~

但为了能早日继续药浴、融合内力,任平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胃,捏着鼻子,一口喝完。

“呕~水,给我水,快,呕~~”

任平生吐着舌头,干呕地向月冬要水。

月冬立即奉上冰镇过的蜜水。

任平生连干了五杯,嘴里的酸苦味方才减淡了一些。

“我接下来再喝酒,我就是那个!”

任平生皱着眉头咽下喉咙里不断上涌的汤水,说出早上已经说过的话。

月冬莞尔一笑,又为任平生倒了一碗蜜水。

任平生喝了一小口,又打了个嗝,继续看奏章。

这时,月冬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出滋滋的声音。

“月冬,阿兄、阿嫂睡了吗?我有事找他们,完毕。”

任平生看过去,接过月冬递来的对讲机,问:“什么事,完毕。”

“世母还是不信手表是你的遗物,晚上和世父还有我阿父在书房盘问我,然后我就当着世父和阿父的面,把手机拿出来给世母看视频,按照你在视频里说的,跟他们那样说。

然后,世母给你录了一段视频。我本来打算明天傍晚去宫里给你,但世母要早上去,还要和我一起进宫。我觉得世母应该是想当面和陛下问你的情况,然后让陛下当着世母的面去那边找你。

阿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明天见世母吗?完毕。”

任平生在录视频时,就想过大离母亲在看到视频,了解她在另一个世界后会进宫找南韵,故现在对任巧的询问,没有任何迟疑的回道:“不了,明日见了,录视频又有何意义,完毕。”

“我今晚其实就想跟你说,你录视频,不如和世母见一面。对于世母,没有比亲眼见到你,更好的慰藉。你是没看见,世母看到你视频时有多么的激动、开心。阿兄,你向来比我孝顺,你难道不想让世母开心吗?完毕。”

任平生张了张嘴,任巧这话说的,他没法回答。

对讲机里紧接着又响起任巧带着些疑惑的声音。

“阿兄,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为何不愿意见世母?是因为失忆,你对世母没有感情?你现在只认那边世界的母亲?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何会认我这个妹妹?还是说,你并没有认我这个妹妹?

你给我买东西、对我好,只是你做出来的假象?完毕。”

任平生看了眼月冬,无奈道:“你说我没拿你当妹妹,我看你才是没拿我当哥哥,有哪个妹妹会像你一样拼了命的拿话堵她哥,让她哥无法可说。完毕。”

任巧轻哼道:“你会无话可说,只因是我说对了。你别以为我感觉不出来,你如今对我和当初对我,看似一样,实则全然不同。还有,换作以前,你必然不会这般瞻前顾后,百般推辞,置世母不顾,完毕。”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失忆又不是变种,天塌地陷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关系,我现在主要是有点……这是近乡情怯,和阿母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实话,任平生虽然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但与大离父母相处和承担责任是两码事。

大离的父母于任平生而言,现在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

想到与他们相处,任平生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压力。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就给我一句话,见还是不见?”

“听你这意思,我明日是非见不可了。”

“见不见!”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拖到明日下午,我上午回去一趟。”

“去干嘛?”

“备点见面礼。”

对讲机里任巧的语调顿时变得欢快、开心。

“好,明日末时,我带世母入宫。完毕。”

“告诉我阿父阿母的身材尺寸、鞋码大小和其他的喜好,还有你父母的。”

记下所有信息,任平生望着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微微摇头。早知如此今晚还录什么视频,真是白费功夫。接着看了会奏章,南韵披着湿漉漉的秀发,身着月牙白的外袍,走了进来。

任平生望着娇媚可人的南韵,说出明日大离母亲会随任巧进宫,任巧非要他见大离母亲一事。

“平生答应了?”

“明日未时,上午送我回去一趟,我准备些见面礼。”

“好,时辰不早,平生且去休息,我再批一会奏章。”

“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

“晚安?”

“不是。”

“平生想我说什么?”南韵梨涡浅笑,“说早知如此,平生今晚就该与世母见面?我晚上在现代时是有此意,但平生暂时不愿与世母见面,自有平生的考量,”南韵问,“巧儿是如何让平生改变主意?”

“也不是这个,我给你点提示吧,两个字,香囊。”

“香囊?”

“你之前给我的香囊呢?在你这里吗?”

南韵意识到任平生说的是何事,浅笑反问:“巧儿先前叫你出去,就是与你说这事?”

“在不在你这里?”

“我当时将香囊给平生时,平生可知你是何反应?”

任平生闻言,心里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反应?”

“平生拿着香囊,打量一番说了两个字,真丑。”

“……我严重怀疑你在骗我。”

“平生不信可问月冬。”

任平生看向月冬,月冬说:“公子当时看到陛下制作的香囊时,确是这个反应。”

“行吧,我果然是个实诚的人,不过月冬这点不用跟我学习,你应该灵活点。就算我是这个反应,为了我和韵儿的关系和睦,你现在都应该睁眼说瞎话,说韵儿在骗我,说我当时的反应是,哇,好漂亮,韵儿的手真巧。”

月冬接着说:“公子当然虽然有点嫌弃陛下的女红不佳,但公子看在陛下辛苦制作的份上,收下了香囊。”

“我就说嘛,我情商不可能那么低。”

“陛下见公子收下,甚是欢喜,回去后日夜练习女红,只为做一个外观更好的香囊。”

月冬话音未落,南韵瞥了眼月冬,说:“月冬确是不用太过实诚。”

任平生握住南韵温凉的小手,笑说:“月冬不实诚,我又怎么知道陛下在背后的用功。你做的那些香囊呢?”

“巧儿何以会忽然与平生提起香囊之事?周家二小姐找了她?”

“巧儿看到我手机里的那些照片,跟你当初差不多的反应,她让我把照片删了,说你看到了会生气,然后为了证明她没说谎,顺带提起了这件事,”任平生搂住南韵的肩膀,“她哪知道我家小韵儿可是很大方的。”

南韵翻开奏章,淡淡道:“平生此言差矣,朕不喜你相册里那些与其他女子的合照,有删除之心,只是平生说是朋友,与她们关系纯洁,朕相信平生罢了。”

任平生愣了一下,扭头对月冬问:“陛下现在是不是很帅?”

月冬没明白“帅”在任平生嘴里的意思,但见任平生冲她使劲眨眼,会意道:“是,陛下很帅。”

“是吧,明明自己不高兴,却愿意相信我,这样的人真的是太酷辣。”

任平生忽然话锋一转:“你头发这么湿,晚上不好睡觉,我们过去把头发吹干再过来。”

南韵瞥了眼任平生,对月冬说:“时辰不早,月冬去歇息。”

“喏,奴婢告退。”

月冬刚走出宁清殿,关上殿门,南韵红唇微启,欲问任平生有何要事,要特意去那边避着月冬,却直接被任平生重重的堵了回去。

任平生眉眼含笑看着南韵清澈柔媚的桃花眼,说:“要不怎么说小韵儿是我老婆,我们两心有灵犀呢,还是我老婆懂我。你刚才那么帅,真的很难让人把持住。”

南韵哑然一笑,伸出素白的玉手,轻捏任平生的脸,柔媚的桃花眼里尽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