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糟糕,我成刘姥姥了
今日的家宴和任平生潜意识里的家宴大相径庭。
任平生潜意识里的家宴是他在现代的家的家宴,也是大多数人认识里的家宴,长辈、晚辈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轻松又自在。
而在大离的家宴,陈锦蓉、任黎说话时碍于南韵的皇帝身份,都有几分小心。任青玉更是怕自己说错话,基本上不主动说话,六位姨娘更不用说,自持身份低微,来之后就没主动开口过。
任毅说话时倒是没有陈锦蓉、任黎的小心,但任毅向来话少,唯有任平生有意将话题引到任毅,才会说两句。
南韵不用说,因从小独自在冷宫长大的经历,养成了不说话的习惯。平日里任平生要是不找南韵说话,南韵能除叫任平生吃饭、睡觉外,一直默默看书或批阅奏章,不跟任平生说一句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氛围有些沉闷,全靠任平生、任巧活跃气氛,一旦任平生、任巧不说话,场面顿时就会冷下来。
好在任平生对这样的聚会有一定的经验,知道怎么做能让大家都活络起来,至少让每个人都说话,短暂的成为众人的焦点,不会受到冷落——
玩游戏。
这样既可以让每个人都说话,增进感情,让气氛更和谐。
“看时间快吃饭了,吃饭前我们玩个小游戏吧,输了喝酒。”
任巧问:“玩什么游戏?”
“十点半,你帮我翻译,”任平生一边洗牌一边讲解规则,“一人先得一张牌,比如我现在抽出来的这张是三,那就是三点,然后我从二十张牌里抽出一张…六,三加六是九,没超也没到十点半,我们就可以下注,抢这张牌。”
任平生找出一张五:“如果我们的底牌是五,五加六十一,超过十点半,我们就不能抢这张牌,抢到了就会爆,就输了,得罚酒。还有,我们的底牌在一轮游戏结束前,都别亮出来,让其他人看到,只能自己知道。”
任巧听懂了七八分,问:“怎么抢牌?”
“一杯酒分十口,一口起叫,”任平生说,“比如这张牌我要,我叫一口,你要想要,你就最少两口,我要和你抢,我就得在你叫的基础上,叫三口。抢到牌后,若是最终赢了就不用喝,输了就得按自己叫的总口数喝酒。”
“除了手里的牌达到十点半算赢,没达到十点半的,在牌出完后,和同样没达到十点半的人比大小。比如我现在是九点,巧儿是八点,月冬是六点,我们三个人比,月冬的点数最小,月冬就输了。
月冬这时候除了要喝自己刚才喊的总口数,还要喝底和赢的人加的地以及叫牌人没人要的牌。”
“底是底注,每轮开始前放一个底,一个底是一口。有人达到十点半了,就加一个。叫牌时,没人要的牌也算一注。比如现在有三个人赢了,牌有六张没要,那算上底,就是十口,也就是一杯。”
“这样算起来,月冬就要喝一杯加她一轮游戏下来,下注的总口数。”
任平生看着众人说:“大概规则就是这样。”
任巧翻译完,等众人消化一会,问:“世父世母、阿父阿母,阿嫂、月冬还有姨娘们,你们听明白了吗?”
任毅微微点头,扭头问陈锦蓉有没有疑问。
任黎也在问任青玉和姨娘们,他可以肯定任青玉没听明白。任青玉的确没听明白,她就只知道三点、六点,然后没了。六个姨娘里除了剪秋姨娘,其他人也都和任青玉一样。
任平生看向南韵,轻笑说:“你肯定听明白了吧。”
南韵微微点头。一旁的月冬唤来一名宫女,让其拿来纸笔,打算等下记录下每个人喊的口数。任巧又说一遍规则。
任平生见任青玉和几位姨娘还是面露疑惑,便说:“还没明白没事,我们玩两遍就会了。”
游戏而已,又不是考研,不懂规则也没事,任平生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活跃气氛,让陈锦蓉、任黎不再小心,让任青玉、六位姨娘还有月冬都说话,参与进来。
玩了三局,任青玉、六位姨娘都弄懂了游戏规则,知道叫牌的时候,什么牌该要什么牌不该要,自己有怎样的牌不会输,但也暴露出一个问题——
南韵要牌时,除了任平生、任巧会抢,任毅、任黎、陈锦蓉不会抢,任青玉、姨娘们不敢抢。
而他们之间抢牌时,充满了“人情世故”“地位尊卑”,如六位姨娘只会抢任黎、任平生、任巧和其他五人的牌,只要任毅、陈锦蓉、任青玉任何一个人开口,她们都会立即放弃。
至于月冬固然会跟每个人抢牌,但也只是象征性的,只要对方继续喊,月冬就会放弃。
任平生对此无奈,看到哪位姨娘或任青玉放弃抢牌或他自己抢牌时,就说:“游戏桌上无大小,有要的牌就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输了等下是要喝酒的。”
南韵附和,让任青玉、姨娘们有要的牌就抢,不用拘束、任黎也是接腔,任青玉、姨娘们这才稍微放开了一些,开始抢南韵、任毅、陈锦蓉的牌。不过和月冬一样,抢的时候充满了“人情世故”。
南韵见状,没有再劝她们放开点,只是与她们抢牌时,会有意放弃,将牌让给她们。
“你们都这么客气干嘛,激烈点,玩游戏不激烈哪有意思,巧儿,我们来给他们打个样,”任平生抽出一张,“三点,要不要?”
任巧配合道:“三口。”
任平生嫌弃说:“让你激烈点,就这样?三十口。”
“不要。”
“……”
任平生有些无语:“你得要。”
“不要。”
任平生看向南韵、月冬等其他人:“你们有没有人要?”
任巧说:“你一下就叫三十口,谁会跟你要。”
“真没人要?”
一个个都不说话,全都看着任平生。
“好歹有一个人要啊。”
任平生无奈的翻开底牌,是张九,直接爆了。
任巧嘿嘿一笑:“我就知道。”
南韵、月冬、陈锦蓉等人也是露出轻笑。
这时,一宫女走到月冬身边,说尚食房已备好晚膳,月冬看了眼南韵,低声让宫女去准备。
任平生以为是在圆桌上吃,便说再玩一把不玩了。月冬立即告诉任平生不是在圆桌上,是以大离寻常的方式进行晚宴,也就是对任平生而言十分陌生,只在历史剧里看到过的分餐制。
一个又一个宫女搬来桌案、矮椅,以“凹”字型放在宁清殿的中央,每一张桌案隔着同等距离,接着是摆餐具。宫女们的动作迅捷、专业,“十点半”的游戏一局还没玩完,餐桌便已布置妥当,膳食也都端过来,只等众人入座。
入座时,任平生看着桌案摆置,下意识的按现代的礼仪,欲开口让任毅、陈锦蓉坐主座,也就是背朝龙案的位置,任毅却不给任平生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向右边第一个桌案旁,站着等南韵入座。
南韵看向任平生,没有开口,但意思很明显,可按任平生的规矩来。
任平生通过任毅的举动,已意识到大离和现代不同,南韵虽是任平生的女友,未来的老婆,但在任毅、陈锦蓉这些人眼里,南韵首先是皇帝,再是未来儿媳,在涉及到礼制方面的事情时,他们都是以帝为先。
任平生若是不顾大离的礼制,非要任毅、陈锦蓉坐主位,且不说任毅、陈锦蓉肯定不会答应,就说以他们早已融进骨子里的礼制认知,让他们坐皇帝位,南韵坐臣子位,只会让他们如坐针毡,没有胃口吃饭。
故而,任平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让南韵入座,他自己也舔着脸坐在南韵右手边的桌案。
值得一提的是,大离以右为尊,南韵主动坐在左主位,让任平生坐右主位……任毅、任黎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收敛反应,默默入座。
任毅坐在右一的位子后,左一的位子,可属任黎、也可属月冬。
公,任黎是新设立的商贸行行令,位比九卿;月冬是少府,也是九卿。
私,任黎是任平生的三叔父;月冬是任平生的贴身侍女,此地位自然比不过任黎,但月冬一直侍奉南韵左右,是皇帝近臣。仅凭这一点,在公宴上,月冬的座位必在任黎前面。
任黎很清楚这点,故直接将位子让给月冬,也不去坐该坐的右二,将右二让给陈锦蓉,自己准备坐左二。
月冬不受,坚决让任黎坐左一,且也不坐右二、左二,将这两个位子让给陈锦蓉、任青玉,让她们坐在自己的夫君身边,自己主动坐在右三。
这个过程在任平生看来是俗套的客气,但也透露出两点信息。
第一点,月冬不忘旧事,为人本分,未因身份的改变而忘乎所以,不念旧主。
第二点,任氏所有人都明辨时局,不会自持身份,仗着旧恩,轻视地位已经仅次于任毅的月冬。
例如任巧,平日是任巧想捏月冬的脸就捏,但在入座的时候,是等月冬坐下后,这才坐到左三的位子,母亲的身旁。
六位姨娘则是等任巧坐下,以她们之前的身份地位高低,坐在该坐的位置,看上去自然、顺畅。
月冬见姨娘们都坐好,当即给站在席末的宫女一个眼神,示意可以上菜。
大离的宴席流程,都有明文规定,如皇帝的宴席,一共有十二到十五盏酒,也就是十二到十五道流程;三公的宴席,一共有九到十二道流程;九卿的宴席最多只能有九道流程。
而在这些流程开始前,还有宴席前菜的流程。
皇帝的宴席前菜,一般要上七到九轮东西;三公的宴席前菜,最多只能七轮东西;九卿的则最多只能上五轮。
以皇帝的宴席前菜为例:
第一轮是鲜果,来自四方的鲜果;第二轮是干果,来自四季八方的干果;第三轮是香药,来自四方五行的香料;第四轮是蜜饯,各种口味、雕花的蜜饯;第五轮是咸菜,咸、酸口各种咸菜和腌制的果子;
第六轮是腌肉腊味,也就是经过糟制、卤汁、熏制和腊制的山珍海味;第七轮是果子拼盘,和第一轮的鲜果拼盘不同的是,第一轮用的是大型水果,这一轮用小型水果。
上完这些东西还没完,还有吃食,和上面一样,每轮上八到十二个菜式。
走完这两个工序,宴席才会正式开始。
和宴席前菜一样,一盏酒换一轮不同式样的菜,并更换不同的音乐、舞蹈或优伶戏等表演。
更换的乐曲、舞蹈不做赘述,更换的菜式一般都是:小吃八品、劝酒果子八到十二品;厨司劝酒八到十二品等等。
九到十五盏喝完,还会再上餐后小吃,以清单、去腻为主。
整场宴席下来,走完这些流程,最少需要两个时辰。
今日的宴席既为家宴和考虑到人多嘴杂,容易暴露任平生在宫里的消息,简化了一些流程,省了一些规矩,例如前菜少上了几轮,没有安排舞蹈、优伶戏,仅有乐师在殿外奏乐。
便是如此,从未经历过这般阵仗的任平生,忍不禁在心里感慨:
奢侈,奢侈,太奢侈了,网上之前流传的国宴菜单都比不上。
同时,任平生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中餐一旦讲究起来,连入门都不知该迈哪只脚”,西餐所谓的仪式感在大离的皇家家宴面前,就是萤火比皓月,没有半点可比性。
无论是上前菜、还是宴席正式开始,任平生是真的连什么时候该动筷、什么时候不该动筷,该怎么动筷都不知道。
比如前菜第三轮的香料,是用来看的,任平生却以为是等下用来蘸菜的,后见迟迟不上其他菜,光喝酒,又以为是用来直接吃,然后还小声的向南韵求证。
吃其他菜的时候,任平生是随意落筷。南韵、任毅、任巧和那些姨娘等人,全都跟统一训练过般,不仅有同样的落筷目标、顺序,甚至连下筷夹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总而言之,任平生在上前菜期间,心里就有种“我特么成刘姥姥”的感觉。
不过刘姥姥就刘姥姥吧,没人在意任平生的失礼、没见识。相反,陈锦蓉看到任平生不知最基本的宴席礼仪、略显的手足无措,心里很是为任平生难过、心疼。
平生昔日固然不喜繁文缛节,和今日一样吃饭时没有仪态,还理直气壮的说自己这样吃饭,是生吞活剥的武食之道,但需要遵守礼制的时候,平生的礼不仅无可挑剔,还能挑其他人的礼。
哪像今日,一般家宴而已,平生竟会有些手足无措。
任平生自然不知陈锦蓉心里的情绪,喝了两盏酒后,更加不顾礼仪的直接离席,走到任毅、任黎面前敬酒、劝酒。七八盏时,任平生已是有些醉意,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任平生让一旁候着的宫女去叫乐师等会奏乐,四处找着手机,待月冬给任平生拿来手机,任平生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播放一早下好的《花自向阳开》,喊了声巧儿,坐到任巧身边。
任巧同样有点喝多,见任平生坐过来,听到熟悉的音乐前奏,很自然的和任平生一起左摇右唱了起来。
“这些年和岁月交手,你是否风采依旧,愿你打破生活的紧箍咒,在五指山下也绝不低头……花自向阳开,我要往前走,吹最狂的风,喝最烈的酒……”
一时间,富丽堂皇的宁清殿里尽是任平生、任巧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歌声。
南韵、陈锦蓉、任毅、任黎等人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任平生、任巧,脸上都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目光有些感慨。
之前的家宴,尤其是造反前的几年,任平生每次喝多了都会带着任巧一起唱歌。
如今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至少此时此刻是美好的。
陈锦蓉看看向任毅。任毅感受到陈锦蓉的目光,扭头朝陈锦蓉看来。陈锦蓉微微一笑,任毅常年冷峻的脸庞,不自觉的也露出微笑。颇有种“相视一笑,莫逆于心”的感觉。
宁清殿在进行家宴的同时,伯远侯府也在进行一场家宴。
不同于宁清殿里的温馨、愉快的氛围,伯远侯府的家宴上充斥着肃杀之气。
对任氏、对任巧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