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平生固然双标,但也是好意

静谧的宁清殿。

宫女们熟络、轻柔的给灯台添油换蜡。

月冬坐在圆桌旁,放下对讲机,撩开右手衣袖,看公子送他的手表。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也就是亥时六刻左右。

公子、陛下不知何时回来,会不会回来?

月冬打算一直等到公子、陛下回来,好及时向公子、陛下汇报,小姐两刻钟前通过对讲机与她说的事。

想着那件事,月冬心里不禁担心任巧的安危。

咔咔咔~

手表秒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月冬听着这个声音,忽有一股困意上涌,下意识的捂嘴打哈欠,身后不远处传来公子的声音。

“月冬去休息了?”

月冬立即拿着对讲机站起来,绕过屏风,快步走向书案,没几步,便看到书案后的公子、陛下。

月冬瞧的真切,公子眉眼含笑,如沐春风;陛下虽如往日一般清冷,但娇媚的俏脸上有着鲜艳的晕红,清澈的眼眸里亦残留着一点迷离。

月冬曾作为任平生的贴身侍女,虽在豆蔻之年和府里的女管事学过床帏之礼,但是空有知识,毫无经验,自然瞧不出陛下脸上的晕红、眼中的迷离是何所致。

月冬也没有在意、留意,快步行至台阶下,行礼后,刚想禀报小姐所言之事,南韵清冷酥脆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命,离山大营征讨西域之部,从各曲抽调两人明日巳时于参略台参与特训。命,任巧明日巳时去参略台教授甲士无人机、对讲机。”

“喏。”

月冬说:“禀陛下,绣衣令于两刻前,有要事让奴婢转奏陛下、公子。”

绣衣令?

任平生心里刚起疑惑,意识到是指任巧,疑惑的内容顿时从“绣衣令怎么知道他在”变成“月冬这么正式,看来巧儿让月冬转告的是一件正事、大事。”

和西域有关?

南韵翻开去现代前看了一半的奏章,问:“何事?”

她也觉得是月冬这般正式,是与西域有关。

“绣衣令今夜收到密报,宗室南扬欲借侄孙南其远成功约绣衣令,出城游玩之际,令其门客伏杀绣衣令。”

南韵豁然抬头。

任平生眉头一皱,神情严肃的问:“这是南扬个人的决定,还是南行师的决定?”

“公子恕罪,奴婢不清楚,小姐只让奴婢转告公子、陛下,未与奴婢细说。”

“对讲机给我。”

月冬立即迈上台阶,双手奉上对讲机。

任平生拿过对讲机,说:“我是任平生,南扬谋杀你的决定是他个人的决定,还是南行师的决定?完毕。”

任巧显然一直在等任平生、南韵,任平生刚说完,对讲机里便传出任巧平静的声音。

“南扬个人的决定。他下午在得知南行师采纳南其远的建议,决定示好陛下,与任氏交好后,对南行师很是不满,回家便与门客商量,决定伏杀我,完毕。”

“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完毕。”

“我想杀了他,你和阿嫂要是有别的谋划,我听你们的。完毕。”

“你打算怎么杀?将计就计?还是用绣衣毒杀?完毕。”

“将计就计,只要我抓住伏杀我的人,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死南扬,避免此事对阿嫂产生负面影响,完毕。”

“你上午才说我不该以身涉险,现在轮到你自己就忘了?我是该说你不愧是我妹,还是说你愚蠢?完毕。”

“我和你不一样,你功力尽失,我又没有,而且阿嫂可以借我人,帮我抓住他们,完毕。”

“有功夫就能证明你的想法不愚蠢?你这个想法作废,我和你阿嫂商量一下,再跟你说。完毕。”

放下对讲机,任平生看向南韵:“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昔日对外公布平生的‘死讯’不久,前宗正南永川蓄意谋反。我当时得知此事,念及他是宗亲,加上牵扯之众甚广,全部杀之会给我带来不好的影响,便以其他由头处置了前宗正一人,不过他等谋反的罪证都封存在册。”

南韵看着任平生说:“我们现在可凭借这些罪证,以谋反罪拘押、处置南扬、南行师等人,平生以为如何?”

“冤有头债有主,南行师那些人既仍有示好之意,便先放过他们,只抓南扬。不过,南行师或者谁要是因此有不良反应,就以南扬供出同谋为由再抓。”

任平生早上不同意任巧对南行师等人“排队点名”,不仅因为不愿南韵背负恶名,还因为南行师虽有毒杀任氏之念,但最后改变主意,准备投靠南韵,向任氏示好。

庙堂之争,你想我死,我想你死都是常事。南行师既然改了主意,他们也没有必要直接让南行师死,可以在南行师慢性中毒死亡前,让宗亲的力量为我所用。

不过,南扬现在竟然还打算杀害任巧,那自然是不用留着南扬,让其去死好了。

南韵说:“月冬,着廷尉府即刻以谋反罪缉拿南扬一门,由你督办,但有反抗者,诛。”

“喏。”

任平生接话说:“我先问问巧儿,知不知道南扬门客的信息,”任平生对对讲机说,“商量好了,我和你阿嫂决定以谋反罪缉拿南扬全家,他家里的门客有多少?功夫怎么样?完毕。”

“南扬府里一共有三名门客,一个叫邓言,一个叫车荣,一个叫第五纠。三人都是游侠,互为好友。邓言来自云中郡,车荣来自黔中,第五纠来自琅邪。

邓言武力平平,但力能抗鼎,昔年在云中郡,一人搏杀了一头犀牛;车荣号称智囊,他不同意南扬的决策,但碍于南扬是主,只能帮忙筹划细节;

第五纠善剑技,内力浑厚,号琅邪剑圣,可隔空击物。他来栎阳,本是想向阿兄你讨教剑术,向世人证明他的剑术才是天下第一,剑圣之名当属于他,完毕。”

“好,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明天巳时带上无人机和对讲机去参略台,开始给人培训,完毕。”

“阿兄,你和阿嫂打算什么时候缉拿南扬?完毕。”

“明日,完毕。”

“明天什么时候?完毕。”

“上午,巳时左右,完毕。”

“你故意的吧,完毕。”

对讲机里任巧的语气,听起来饱含对任平生的不满。

“怎么了?”

“缉拿南扬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竟然让我这个当事人去教人无人机、对讲机,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完毕。”

“你要在场做什么?完毕。”

“看南扬被抓呀,他想杀我,结果还没行动就被抓了,多爽,完毕。”

任平生戳破任巧的小心思,说:“你是想看他被抓?我看你分明是想借机跟那什么琅邪剑圣打一场,试一试他的水准。完毕。”

“你以为我是你呀,我才没那么无聊,完毕。”

“我不管你是不是有那么无聊,总之公事为重,你明天要是敢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完毕。”

“嘁,要不是怕耽国事,为了大离,你以为我怕你呀,和阿嫂早点休息吧,我睡了,完毕。”

放下对讲机,任平生想跟南韵说,不让月冬督办,以免到时候第五纠狗急跳墙伤了月冬,南韵先一步开口道:

“月冬不用再督办此案,差人通知廷尉府即可。”

“谢陛下、公子关心,奴婢认为奴婢还是去一趟为好,因为小姐多会从此刻开始留意廷尉府动向,一旦廷尉府行动,小姐必会前往。届时,旁人难以阻拦小姐。奴婢虽也不能,但多少可避免小姐涉险,警示小姐,让小姐多加小心。”

任平生说:“这简单,我把她叫进宫来就行了。”

“公子这时叫小姐入宫,恐会加深小姐的怀疑。”

“如果她不肯进宫,那就明天上午巳时后再去捉拿南扬。”

任平生的小心或许是有些多余,任巧、月冬的功夫也兴许是高于琅邪剑圣,但俗话这个老人家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能确保琅邪剑圣是徒有虚名,功夫不会胜过任巧、月冬?

要是任平生内力恢复了,他倒是可以去和琅邪剑圣过过招,体验一把侠士对决,但任巧、月冬还有南韵就免了。

他绝对不可能让她们在可以不与人交手的情况下,去与人交手,有半点受伤的风险。

任平生一直都认为在明知有危险且完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还放任自己在乎的人去涉险,是极其愚蠢的,只有脑子被门挤了、长了泡的人才会这样做。

这种人就活该搂着在乎人的尸体哭、后悔。

“巧儿,睡着了吗?来宫里一趟,有急事,完毕。”

大概等了一分钟,对讲机里传出任巧十分清醒的声音。

“阿兄,发生什么事了?完毕。”

“急事,快过来,完毕。”

“我严重怀疑你是在骗我,你让我进宫是为了避免我去南扬家吧。你和阿嫂是不是决定今晚缉拿南扬?完毕。”

“你想多了,大晚上的,你不要睡觉,其他人还要睡觉,明早抓也一样,我让你进宫有别的事,完毕。”

“什么事,你先告诉我,完毕。”

“你现在出息了,我让你过来,你还跟我扯七扯八的,少废话,快点,完毕。”

对讲机里传出任巧的冷哼声。

“我看就是我说的那样,你让我入宫,是今晚要缉拿南扬。阿兄,你就让我去嘛,我又不会捣乱,我就在旁边看看,要是那个什么第五纠狗急跳墙,我还可以帮忙。

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你教我的功夫呀。阿嫂,你也帮我劝劝阿兄。他现在不知道我功夫深浅,阿嫂你是知道的,你觉得那个什么琅邪剑圣能是我的对手吗?完全不可能嘛,完毕。”

“少废话,赶紧进宫,”任平生表情严肃,“你不进宫,我就等到明天早上你去教他们无人机、对讲机的时候,再让廷尉府的人去抓南扬,完毕。”

“哼,那你等明天早上吧,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是你教我功夫,我不肯练还逼着我练,我好不容易学有所成了,你又不让我跟人比试。你不让我跟人比试,你当初逼着我练武干嘛!”

对讲机里任巧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满、埋怨。

“阿嫂,你给我评评理,阿兄是不是很过分!他自己可以摆擂台,打下剑圣之名,我就不能跟别人比试,只要我在外跟人动手就训我骂我。还有这次,他明明可以等你过去,他却偏偏要自己动手。”

南韵拿来对讲机,说:“巧儿莫气,平生固然双标,但也是好意,不愿你涉险,完毕。”

话罢,南韵想起她刚认识平生,平生让月冬教她功夫后,为练她的胆量,让她知晓士卒的不易,带着她在大漠里冲杀了三天三夜,一共冲散了三四个匈奴的小部落。

那个时候,平生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安危。

“阿嫂,你别帮任平生说话嘛,帮我说话,让他同意我去,或者你直接下令。对,你下令让我督办。我现在对外有武安君的爵位,我有资格监督廷尉府办案。完毕。”

任平生拿回对讲机,说:“这个你就不用想了,我不同意。你现在要么就在家老老实实睡觉,明天巳时去参略台,廷尉府也会在那个时候去缉拿南扬;要么你现在进宫,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廷尉府缉拿南扬的结果。完毕。”

任平生说完,对讲机迟迟没有声音,大概过了五分钟,对讲机里才响起任巧饱含不满、不爽的声音。

“好好好,我进宫,我进宫揍你,到时候阿嫂也拦不住,我说的!完毕!”

约莫过半个时辰,得宫女通报,任巧身着类宋制的月白色的对襟长衫、淡粉色的旋裙,走进宁清殿。

任巧虽然没有如对讲机里说的那般揍任平生,但也是气鼓鼓的盯着任平生,仿若任平生欠她五毛钱,故意不还一样。

任平生笑着放下奏章,走到任巧面前,刚欲开口,任巧重重地哼了一声,向南韵行礼后,走向圆桌。

任平生不以为意,跟上去说:“小姑娘家家的,别总想着跟人比试,打架是那么好玩的吗?”

同一时刻,月冬给了一位拿着陛下敕令的宫女一个眼神,宫女行礼,快步走出宁清殿。

很快,清脆的马蹄声直奔廷尉府,扰了廷尉仲淮的清梦。

而廷尉府的动静,更让栎阳城里许多人从梦中惊醒。

众人甚是好奇、疑惑,三更半夜的,廷尉府突然出动这么多人是要去抓谁?

而且不仅廷尉、廷尉丞等廷尉府要员全都在,府吏也都全副武装,架势甚是迫人。

栎阳城里俸禄六百石以上的官员,豪绅、大户都很配合换粮令,没听说谁抗旨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