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任平生:你不该骗我!

唯有毛笔扫过奏纸声音的宁清殿里,月冬强忍着哈欠,做起今夜做的最多的动作,撩起衣袖看时间。

凌晨一点零五分。

月冬抬眸看向一直批阅奏章,不曾有半点懈怠的陛下,本想提醒陛下和公子约定的时间到了,却感觉陛下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咽下嘴边的提醒,默默低头。

“到时间了?”

南韵一如寻常的清冷酥脆的嗓音,打破宁清殿的静谧。

月冬恭敬回道:“回陛下,一点零五分了。”

“命探汤房将水通至宁清殿。”

“喏。”

月冬立即走下台阶,招来探汤房的宫娥,吩咐下去并交代将沐浴用具,搬至宁清殿左内室的沐浴间。接着,月冬招来尚衣房的宫娥,命其备好陛下的更换的衣物,又命尚食房的宫娥备好睡前有益脾胃的茶。

同一时刻,南韵凝视着面前的奏章。

奏章的内容是,会稽郡临海的两个村子,为争抢水源,辱骂武安君,引发私斗,伤者过百。

第三起了。

究竟是谁在一个月内,在三个相隔数百里的郡内制造出三个同样理由的私斗案。

任巧已命齐郡、闽中郡的绣衣去事发地调查,但由于村落偏远,绣衣在齐郡、闽中郡这等边远之地的力量又较为薄弱,短期内难以调查出真相。其他郡在此期间,很可能也会发生类似的事。

届时,一旦让各郡不利于武安君、庙堂的舆论成势,她们纵使调查出真相,处置了幕后真凶,也无济于事。

必须得想个法子,将幕后之人引出来,或让幕后之人的谋划在其他郡县难以重现、复刻。

思绪流转间,南韵心里有了主意,提笔在面前的奏章上写下一个“阅”字,合上奏章,拿起另一份奏章。

这份奏章也是来自会稽郡,不同于上一份奏章是由郡守上奏,这份奏章是由会稽郡巧工坊的巧工令上奏。

南韵御极以来,在各郡设立巧工坊。郡内工匠无论籍贯,都可在每年的三月向巧工坊申请参加同年五月的巧工考。

凡通过巧工考者,会被录入巧工坊,享亭长俸。而在巧工坊改进技艺,和在进入巧工坊前,便已改进现有技艺,或研发出新品者,以技艺、新品的优劣,朝廷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如,升官进爵;为其建立专属的工坊,号博士等等。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各郡地的巧工坊不归郡守掌管,由京都的巧工坊直接管理,不过各地巧工坊的发展情况,与郡守的考绩挂钩。

南韵这样安排的目的,是要郡守支持巧工坊的发展,但不能干预巧工坊。

会安排的原因,是因为大离的大多数官员秉持着腐儒的“奇淫巧技”之观。

他们自比圣贤、口衔仁义,素来看不上匠人,由他们管理巧工坊,只会让巧工坊成为徒耗钱粮、赡养蛀虫的摆设。

言归正传,会稽郡巧工坊上奏的内容是,在今年会稽郡的巧工考,有一个名为惊的农家子,制作出《天工开物·畅想篇》里的“木牛流马”的“流马”。

《天工开物·畅想篇》是任平生在创建巧工坊后,花费数年时间,完成的一篇著作。

书中的内容是有关各类器物的畅想,现在看来是任平生将现代的各类器物,以畅想的方式,展示给世人,为世人指明器物的发展方向。

“木牛流马”便是其中之一。

任平生在书中对“木牛流马”的描述十分简单,甚至简陋——

木牛、流马是以机关术运行的运输器物,动力或以机关、石漆为功力,类比现有的飞鸟、扶摇台。

南韵不知任平生为何没有如飞机、火车那般,在书里画出木牛流马的“畅想图”,自然也不知奏章里所画的“流马”是否和任平生心中的“流马”一样。

不过,仅看奏章里附上的“流马”画,其外观与真马类似,马身上有类似飞鸟身上的机关术特征。

奏章里对“流马”的描述是,载重十四石有余,日行最多三十里,人可坐于马上,控制四蹄,过泥泽,攀山。

南韵看着这番描述,有了兴趣,此物若与描述一致,可用于征西运粮,节省路上的损耗。

目前“流马”还在送往栎阳的路上,算算日子,再过十天,应该能到。

“陛下,都备好了,”月冬禀报道。

南韵写完批示,放下毛笔,拿起奏章,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合上奏章,起身走向左内室。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洗澡、吹头发,南韵披着如墨的秀发,穿着月白色里衣、里裤,大离歀的绣面拖鞋,莲步轻轻地走进烛光黯淡的右内室,意外、惊讶的发现任平生竟坐在床榻上,没有睡觉。

“平生被我吵醒了?”

“没有。”

任平生捂着毯子,欲言又止的望着迎面走来,婀娜多姿的南韵。

南韵察觉到任平生的神色有些不对,心里有些疑惑,莲步加快的走到床榻边,红唇微启,眼眉微动。

她嗅到一股用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可以肯定是她以前从未闻过的陌生味道。

这股味道好像是来自平生……南韵瞥了眼任平生腿上的毯子,和搭在摊子上似是随意又有些刻意的双手,坐下刚欲说话,发现那股陌生味道更浓了一些。

“平生脸色不善,可是做噩梦了?”

“没有。”

“没有噩梦,又非被我吵醒,平生迟迟未睡,是为何事烦忧?”

任平生对上南韵疑惑的目光,嘴巴翕动,不想也不愿告诉南韵实情,实在是太丢脸了,他都多大人了,竟然……但不说吧,固然现在可以糊弄过去,可等南韵躺下时,南韵还是会发现。

更何况,此事事关他的小命,有什么脸面比小命重要?

再者,他一个大老爷们要什么脸!

“额……”任平生轻咳两声,“那什么,我跟你说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好。”

“你绝对绝对不能笑我。”

“平生要与我说何事?为何会认为我会取笑你?”

南韵愈发好奇,嗅着还在飘荡在空气里的陌生味道,瞥了眼任平生有遮挡之感的手,平生莫非是……

“等会你就知道了,你先答应我。”

“好。”

任平生伸出小拇指:“拉钩。”

南韵望着任平生自然弯曲的小拇指,哑然失笑的伸出素白的玉手,勾住任平生的小拇指。

任平生摇晃着手,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要是敢笑我,我就死给你看。”

平生真的……南韵又瞥了眼任平生搭在腿上的手,正色道:“你我同体,你忧便是我忧,我如何会笑话平生。”

任平生松开南韵葱根似的小拇指,张了张嘴,用力艰难的说道:“怎么说呢……就是,我刚才梦到你了,梦到我们在现代的床上,然后我们……是吧,再然后就……你懂的。”

素来能听懂他人话里藏起来意思的南韵,第一次有些迷茫了。

她大概知道任平生在说什么,但她不明白平生梦到她一事,有何难以启齿?

难不成是平生梦到她后,深陷梦中,然后梦到自己去如厕,造成遗溺?

南韵试问:“平生见谅,我未明白你意,不过平生要说之事,可是与遗溺有关?”

“……”

任平生有些无奈,他原以为以南韵的聪慧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结果南韵却是理解偏了。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还尿床,我是说那个……你真不明白?”

南韵清冷柔媚的俏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说:“请平生明示。”

“就是……”

任平生叹了口气,握住南韵柔若无骨的小手,说:“陛下太单纯了,我本来是不好意思跟你说,现在弄得我都有种带坏纯情小女孩的罪恶感。”

南韵有点明白了,又一次试问:“平生所说的可是那方面之事?”

“嗯,就是……你不是说我泄了元阳,会导致身残功破吗?我现在已经……怎么办?有补救办法吗?”

南韵彻底明白了,但心里紧接着生出浓厚的疑惑。

“做梦何以会导致泄了元阳?”

“俗话那个老人家说的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任平生意识到这件事要是不解释清楚会出问题,接着说:“我们去现代吧,现在有这方面的知识,我搜给你看。正好我也去那边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

南韵抬起素白的右手,从衣领里拉出精致的鱼龙吊坠,左手握住任平生火热的大手,启动鱼龙吊坠。

两人瞬间消失,出现在现代任平生家客厅的沙发旁。

皎洁的月光放肆的躺在沙发上,任平生松开南韵柔若无骨的小手,借着淡淡月光,打开客厅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进入浏览器,搜索一番,将手机递给南韵。

南韵认真看完,心里的疑惑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溢出俏脸的笑容。

“喂喂,说好了不许笑我,你还笑。”

“平生误会,我未有取笑平生之意,只是这件事……”南韵俏脸上的笑容犹如花儿般绽放,“颇为有趣、新奇。若非平生,朕真不知道竟然还会有此事,朕是觉得……”

南韵俏脸不复平日的清冷,笑容更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是真没想到,平生都这般年纪了,竟然还会出现孩童才会有的症状。

任平生略微用力的捏南韵的小手,故作不在意的说道:“笑吧笑吧,我决定跟你说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笑我,但是,小姑娘你别忘了,你笑的越开心,越让我确定、肯定一件事。”

南韵使劲忍笑,问:“平生肯定何事?”

说着,南韵看着任平生这张和平日没有区别的脸庞,嗅着空气里那股说不上来的陌生味道,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又一次汹涌而来,差点让南韵笑出声。

任平生搂住南韵不堪一握的细腰,直勾勾的盯着南韵的桃花眼,说:

“你之前跟我说过什么?我刚才在大离问你什么?你现在笑的越开心,越说明你打一开始就在骗我。亏我是这么的信任你,你呢,骗我骗的好惨。”

南韵神色如常的与任平生对视,但刚才怎么都压不住的笑意,在听到任平生这番话后,瞬间荡然无存。

“平生误会,我适才不为今夜之事担忧,是因平生今夜的情况,乃正常现象,不算泄了元阳。”

任平生刮了下南韵的琼鼻,松开南韵的细腰,坐正道:“行行行,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想说你有点太小瞧我了,你不想、不愿可以直接跟我明说,你没必要编瞎话骗我。

还元阳一破,身残功破,弄得跟武功心法似的。你都不知道你没过来的时候,我的小心脏吓的扑通扑通的,真怕我从此以后没法再融合内力或者练武了。”

任平生站起来,说:“不说了,你等我会,我去洗澡换身衣服,洗完回去或者我们今晚在这边休息,明早再过去。”

南韵红唇微动的看着任平生走进她的房间,听着房间里响起的拉开衣柜柜门的声音,再看着任平生手拿短裤的走出来,与她对上目光,笑了笑,走进客厅卫生间。

砰~

轻微的关门声刚飘进客厅,又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任平生唱歌的声音。

“姑娘,我心上的姑娘,你为什么惆怅……你的辫子长长,你的眼睛亮亮,我的心儿慌慌,我的大脑缺氧……”

南韵听着任平生有点不在调上的歌声,神色如常的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汉书》,翻开,继续阅读。

看了两页,卫生间里的歌声、水声忽然停止,南韵合上《汉书》,放到茶几上,起身,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任平生穿好裤子,拿起换下的衣服,拉开卫生间门,见南韵清雅的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吓我一跳,你要上厕所?”

任平生侧身,让南韵进来。

南韵却是抬起双手,左手在内,右手在外,互握合于胸前,拱手道歉。

“平生,对不起,在元阳一事上,我不该欺骗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任平生懵懵的看着真挚请求原谅的南韵,一时没反应过来。

任平生在确定南韵骗他时,心里固然不爽,但任平生没觉得南韵有错。

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南韵作为他的女朋友,就一定得愿意和他在结婚前那样;更没有法律规定南韵不能因为不愿意和他在结婚前那样,编瞎话骗他。

任平生没有想到,南韵会特意过来跟他道歉,还十分正式的跟他行礼道歉。

在这个有着“男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生女朋友气”“情侣间吵架一定是男人错”等歪理邪说的时代,

南韵,堂堂大离皇帝,明明无错,却因在乎他,这般正式的向他行礼道歉……

任平生的心里顿时涌现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笑着上前一步,搂住南韵不堪一握的细腰,说:“你不用道歉,我虽然不爽你骗我,但这件事总得来说你没有错。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的观念,才让你不得不编那个瞎话骗我。要道歉,也是我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南韵展颜一笑:“你我不愧一体,你认为我没错,我也认为你没错,何来原谅之说?”

“错还是有的,我要是早点和你成亲了,哪来这种事。”

“如此说来,平生倒是有一点错。”

“小韵儿能原谅我吗?”

“当然。”

“我怎么有点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南韵嫣然一笑,踮起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