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相当于是向天下人宣告对你有意

晚上九点二十二分,灯火通明的宁清殿里,任巧把玩着任平生上次买假发时定制的假发,任平生认真查看任巧整理、翻译的绣衣记录的今日有关大臣、百姓对南韵颁布的《策命武安君为王文》的议论。

大臣们的议论不行赘述,这些人精的想法类似,不是认为南韵借此给任巧殊荣,就是认为任平生诈死。百姓们的议论则是五花八门,有猜任平生没死的,有阴谋论的,但更多的是聊任平生的八卦。

任平生看着这些八卦,脸色越来越黑,忍不住吐槽:“我真服了,一个个能不能再离谱点!一边说我不近女色,一边说我天天让侍女伺候我洗澡,还往水里撒香料,我这哪里是洗澡,明摆是要把我自己煮了。

况且我是会让人伺候我洗澡的人?”

这是实话,除了南韵,任平生不喜欢、也不愿意在洗澡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

不远处,批阅奏章的南韵听到任平生这句话,不由想到昨晚和任平生一块洗澡的画面。

“这算什么,还有说你不近女色,是因为患有隐疾,”任巧放下发套,调侃道:“你当时那个情况,我、世母还有阿嫂都有些相信这个传闻,所以我才鼓捣阿嫂给你下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

“你要是生气,你可以让廷尉把这些人都抓了,肆意编排武安君,不对,现在是秦王,大将军,可是大罪,轻则截舌、罚金,重则流放、斩首。”

任平生闻言,第一反应是任巧在开玩笑,后见任巧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意识到他不是在现代,是在大离。大离可不是现代那样的环境,任巧就算有些夸大,但离律里大概率有这样的律法。

“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语,吐槽两句。我们要是真因为他们八卦就把他们抓起来,这样那样,那这些八卦就会变成真的,且会越来越离谱。”

任平生举例子:“在那边有个皇帝就是民间传播他的谣言,他知道后不爽,亲自写书,让人拿着书澄清,结果越澄清越离谱,到现在什么样的都有。”

“他当时就该严惩散布谣言的人。皇帝被传谣言,不外乎就两个原因,苛刻百姓,苛刻大臣。”

任巧说:“前者活该。后者是大臣被触犯了利益,才会派人编排皇帝,既为恶心皇帝,也为乱政。不然,百姓好端端的怎会编排离他们天远地远的皇帝。这种情况,只要把幕后真凶揪出来,再隐晦的引导民间舆论,就能破除谣言。”

“不愧是搞绣衣的,对这方面门清,”任平生笑说,“那个皇帝的确是触犯了大臣的利益。”

“阿兄你不同,你被他们那样八卦,是因你小时候在栎阳城里太招摇,栎阳城里凡是有一定年纪的都认识你,而你又不像其他人,会在他们面前保持威严,相反跟谁都聊的来。”

任巧说:“加上你当时天天去醉香坊听曲,却从不碰里面的女人,开个扶摇楼,又只许女子卖艺,不许卖身,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被传不近女色,患有隐疾。

后一调查,原早在你进醉香坊只听曲,不碰女人,他们就在私底下传你患有隐疾,天天去醉香坊,是为过眼瘾,还说什么你是因为玩女人,玩的太多,才有隐疾。”

“……”

“你当时的态度和现在一样,只是吐槽,没有拿说这些话人的如何,他们自然更加放心大胆的编排你。”

“我现在已经想收拾他们了。”

“你本就可以合法的收拾他们。《离律新编·乙亥条文》里有相关条文,以古非今、非毁朝廷,历诋、非议公卿者,族灭;私论、偶语者,轻则截舌、重则弃市。也就是你宽仁,换成他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少都得被截舌。”

“跟宽仁没关系,是没必要,一两句闲话而已,因为这个把人舌头割了,你让人怎么活?”

任巧嘁声道:“你一天到晚嫌弃人家腐儒,结果在这方面你比腐儒还要腐儒。换成那些腐儒,被人这样议论,廷尉还不处置,他们早就告上朝廷,说廷尉不作为了。”

“我哪有资格跟他们比。”

任平生继续看绣衣搜集的栎阳百姓的议论,有些感慨的说道:“之前说绣衣监察天下,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朦胧的概念,现在看到这份奏报,我算是见识到绣衣的厉害。”

任平生指的不仅是绣衣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搜集、汇总百姓对《策命武安君为王文》的议论,还是指绣衣报上来的内容过于详细、完整,上面除了议论内容,还有议论者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议论者的姓名、性别、年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说的,说的时候在做什么等。

在日常交流纯粹靠喊,通讯手段靠书信的大离,能做到这等程度,足以可见绣衣对栎阳城的掌控,也可以看出任巧的能力有多么强悍。毕竟,绣衣可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是一个个有着七情六欲,需要吃喝拉撒的人。

任巧自得又故作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值一提,也就是在栎阳和附近几个城,远一点就不行了。”

“这样就已经很厉害了,要是以目前的通讯手段,边远地区还能做到这种程度,我都得怀疑你是不是有系统了。”

“你别光看百姓议论,未经刻意引导的议论都是闲谈,没有实质价值,你看看阿嫂亲笔写的制书,你能看出什么。”

书案后,刚端起茶杯的南韵听到任巧这样说,心里不禁升起疑惑。

她写那份制书,目的是为告诉天下人,平生南灭百越,北扫匈奴,对当今大离的意义和重要性,让天下人明白唯有破例封王,才能配得上平生立下的不世之功。

内容有何不妥?

竟然巧儿特意提醒平生。

南韵抿了口茶,仔细回忆制书内容,自认没有不妥之处。

同一时刻,任平生依言拿起誊抄的制书,第一眼,就有种看小篆字体的古籍的感觉。好在南韵受任平生的影响,早已习惯用标点符号,加上任平生此前没少看奏章,已经习惯从上往下的阅读方式和识得小篆字,阅读起来没有困难。

看完制书的前半部分,任平生暗道南韵真不客气,完全是指着自英宗以来的皇帝鼻子骂他们昏庸无用。而后半部分南韵对他的夸赞,让任平生脸上不禁涌现出灿烂笑容,炙热的烛光差点将任平生牙齿烤黑。

最后加九锡,赞拜不名等等,任平生又暗道换成另一个皇帝,他就该篡位了。

放下制书,任平生喝了口茶,说:“看完了,看出的东西挺多的,你指的是哪方面?”

任巧反问:“你看出了哪些?”

“我看出的都是文章里的正常意思,应该和你要说的不一样,你直接说。”

任巧拿起制书,找到南韵夸赞任平生功绩的一段,放到任平生面前,摊开说:“你再好好看看,看看这一部分的字里行间里流露出什么。”

任平生随意拿起一张,追问:“流露出什么?”

任巧卖着关子:“你再看一遍,看完我再说。”

“再看三遍也一样,你直接说,别卖关子。”

“爱,”任巧圆圆的杏眼里闪烁着猹光,“这一部分字里行间都是阿嫂对你的爱,你看阿嫂把你夸的,就差把你夸成古今以来第一圣人了,伊周、卫君这些人都不如你。还有你看这些用词,啧啧,看一遍,我牙就酸一遍。”

任巧眼里的猹光更盛:“阿嫂这样写,就是向天下人宣告,阿嫂对你有意。”

任巧不说还好,一说,任平生重看南韵夸赞他的这段内容,发现任巧说的没错,南韵在用词上是有些暧昧。

南韵也是一样,回想着她夸赞任平生的用词,发现好像是有点那个。一股羞耻瞬间自心头蔓延,南韵妩媚的俏脸、耳朵开始不禁有些发热。南韵本能的想压下这股羞耻,维持淡定,但俏脸、耳朵愈发的火热。

这时,任平生不以为然的话语传来。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你阿嫂是我未婚妻,她夸我夸的情不自禁,用上这些词多正常的事。”

“……”

朕才没有情不自禁。

南韵在心里反驳一句,有点希望任平生别说话了,任平生一开口,南韵更加不好意思、羞耻。

任巧嘁了一声,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府?”

“上午九、十点吧,就是巳时,对了,”任平生卖着关子说,“你猜猜我带来了什么东西?我保证那个东西能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不猜,”任巧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我猜了,你现在也不会告诉我。”

“你看你,就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那样的人?我最多是先逗逗你,然后再故意吊着你胃口。”

任巧翻了个白眼:“成熟点吧,好歹都是秦王了,还就知道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任平生嘁声道:“说得你多成熟一样。”

“比你成熟就够了,”任巧问,“你明天回去是以王制,还是常礼?”

“啥礼都不要,就跟你平时回府一样,不过像你阿兄我这么拉风的男人,就是啥礼不要,也能引起轰动。”

“一个在大众眼里死了的人,突然活着回来,想不引起轰动都难。”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任巧略微思索:“你指的引起轰动,是你刚说的那个东西?”

“还不算太笨。”

“什么东西?”

任平生贱兮兮的说道:“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任巧站起来,走到南韵面前,行礼道:“阿嫂,时候不早,巧先回去了。”

“巧儿慢行。”

任巧看了眼走过来的任平生,丢下一个白眼,走出宁清殿。

任平生失笑的登上台阶,坐到南韵身旁,嗅着南韵身上飘来的好闻清香,看着南韵无暇绝美的侧颜,想到南韵写的制书,说:“韵儿的文采真好,我第一眼看到你写的制书,就感觉像是看到了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

南韵笔尖一顿,头也不回的说:“时辰不早,平生早些洗漱,歇息。”

“小韵儿这个态度,是怕我提巧儿刚才说的吗?”任平生手搭到南韵腿上,“别害羞,老公很喜欢你写的那些,文采真好,换我,我最多就写啊,韵儿,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一直宛若雕像,安静的候着的月冬,听到任平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噗嗤一笑。

任平生扭头看月冬,月冬忙是抿嘴,忍笑,一副我没笑的模样。

南韵无语又好笑的瞥了眼任平生,佩服任平生的脸皮,换她,她可不好意思当着月冬和这么多宫女的面,如此直白又抑扬顿挫的说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你这还有多少?”

“很多,平生先去洗漱,你洗好了,我再去。”

“不是洗澡的事,是我们说好,今晚告诉我大离百姓的一生和日常生活,”任平生说,“看你这样应该是没空了,月冬,你了解大离百姓的日常生活吗?”

月冬疑惑问:“敢问公子,具体是指哪方面?”

“就是离人从出生到死亡,在这些年里,有哪些是必须要做的事,”任平生举例道,“比如婴儿出生后,父母需不需要给婴儿上户口,婴儿长到五六岁,需不需上学?然后几岁自食其力,做哪些工作,几岁结婚等等。”

任平生觉得了解离人的一生,就能更加深入的了解大离社会的运转模式,清楚大离和现代的差异,也能清楚离人目前需要的是什么,怎么做能让离人过的更好。

“若只是这些,奴婢知道一些”

“那就好,我们去那边说。韵儿,你接着忙。”

“好。”

南韵应了一声,继续批阅奏章。

任平生起身,走下台阶,说:“你按照年龄线来说,一个孩子出生后,他们的父母需要立即给孩子上户口吗?”

“回公子,需要,”月冬详细说,“百姓通常有三个月的时间给孩子入户,超期不入户者,一年以内,罚一盾;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罚二甲;三年以上者,警告无效者,父母同孩子牢三年,编入奴籍。”

“啧,我该说严厉还是人性化?”

任平生不用月冬接话,接着说:“大离一共有多少奴籍的人?”

“奴婢不清楚。”

月冬话音未落,南韵声音响起。

“截止去年,奴籍在册者,共有两百九十八万五千六百一十四人。夷奴籍在册者,共有五十万六千四百八十二人。这些都仅是登记在册的,未登记在册者,应有不少。”

“夷奴籍是啥?匈奴、百越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