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不回首没有羊毛

第59章 59 我为了你

第59章 59 我为了你

【 男人们惯常都会说这种话,有时候女人也会,又或者父母对孩子,老师对学生,他们说,我为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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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然认出来了,可是态度却变成了这样,所以方才他的狂喜和忐忑都是笑话,讽刺无比。

苏言摁着心口,那里竟然有生理性的绝望的疼痛,针扎一样。

原来令人安心的你来了是林乐然,亲昵的你要去哪是林乐然,急切的催促快点也是林乐然,电梯里拥吻的原本该是林乐然,这个晚上该待在这里的人是林乐然!

她以为是这样,她希望是这样,她习惯了这样。

为什么?因为每次都是他来接你是吗?每次你们都是这样快乐的放松,享受彼此的身体,而我是一个不速之客,看见我是惊慌的,奇怪的,是疑问的,犹豫的,刚刚问的那句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苏言接近崩溃,锥心的痛苦顺着裂开的壳泛出来,冒出来,滚烫的流淌出来,所有的甜蜜在飘上云端后全都摔的粉粹,她认错人了!

苏言厉声冷笑,反问道:“我回来了,打扰了你们,是吗?真是抱歉!”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陈墨然有点懵,她的大脑还没有很清爽的从酒精中挣脱出来,思维也有点迷路,微微站直了一点,随后她渐渐意识到,就算是林乐然站在这里,她也不该轻率地把人往床上拖,他们的关系被她亲口拒绝,回到了更纯粹的定义,不该被再次模糊——幸好不是林乐然,她因此道歉,甚至对苏言有些许感激。

苏言红着眼睛盯着她:“陈墨然,你可以早些告诉我的。”

他知道五年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回来后一直小心地询问,可是,是陈墨然告诉他——林乐然是“朋友”,他也是“朋友”,他没想到朋友和朋友之间,还存在这么巨大的差别。

“我告诉你了,我告诉过你的。”陈墨然有些楞直地说,“乐然是我的朋友。”

“可以睡觉的朋友。”苏言尖刻地说,“原来是这种朋友。”

陈墨然讨厌他的指责,咬字认下,重覆和强调:“就是这种朋友。”

“原来还有这种朋友。”苏言攥紧拳心,“我理解不了。”

“我也理解不了!”陈墨然被激怒,骤然提高声音,她通常不这样讲话,但酒精让思维和攻击性都变得直接了,她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

“我认错人了,我道歉,然后呢?苏言!你做出这副质问样子给谁看,哪里来的立场?我的私人生活为什么要向你交代被你评判?只因为我们在一起过,然后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又怎么样呢?”

她混乱地重覆着,重覆着一些句子来找到自己的下一句:“你,你回来了又怎么样,你回来了就能要求我立刻处理掉所有覆杂情况,和你步伐一致吗?凭什么?!凭什么……我没法和你步伐一致,我有自己的节奏……苏言,我有自己的节奏,你……你为什么要求我跟上你,要求我等着你?你……”

她想了一会儿负面性比较强的词汇,最后挑中一个,气愤地下了结论:“太傲慢了!”

苏言看着她,保持着僵硬的身体姿态,等她讲完,情绪中的愤怒渐渐消解,留下了伤心和茫然,心口酸胀:“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可是我……”

喉间一涩,解释的话语堵了一下,轻吸了一口气,稳一稳心境,才能重新开口:“我并没有要求你等我,我知道我走的时候我们没有约定,我只是……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人……因为我……”

“我一直在原地,墨然。”

最后这句话是轻轻的气声,像是没有力气落实咬字一样,只是嘴型动了,因为苏言已经毫无疑问的知道,他错了。

而且迟了。

人难免以己度人,尤其是他们曾经漫长而亲密的相处,苏言错误地确信他们是同样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他都不会动摇,轨迹是一条直线,目标和未来也是明确的。

但是陈墨然其实是不同的,陈墨然是可以被塑造的,她是河流,会被路途上的曲折所影响,苏言并不真正透彻了解这一点。

那么,与其说是傲慢,不如说是误解。

他眼底的情绪落在陈墨然眼中,让她的心忽然抽痛不已,她偏开视线,用力攥住衣角才能获得安全感,克制住心软,继续指责:“我没法在原地,苏言,你把我扔在国内,我必须往前走。”

“我记忆中的事实刚好相反。”苏言皱眉:“是你提的分手。”

“我只是当了说出来的那个人而已!”低落的情绪扬了起来,陈墨然骤然转头,眼眶一热,五年前的无措和委屈翻涌着并不平息,她有好多话想说!

他们早就该聊这个,最该聊的就是这个,而不是什么回忆和现状,什么做不做朋友,陈墨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一个人有了疑问,总是想要被解答的。

虽然大部分感情关系的结束都很难得到明确的解答,但是苏言既然回来了,他回来了,而且又要来招惹她,他们就必须讨论这个话题。

“我没办法和你去罗马,我做不到,那我们不分手还能怎么办呢?我说出来了就是我的错?可是你立刻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你早就选了,只是我说出来了!”

“我没有选,是你否定了我的所有方案和选择。”当人们为了旧事对垒,难免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的视角,苏言下意识反驳,他也被拉回当初那个费解的丶疑问的,至今都无法走出的夜晚。

时间的力量由此显现,五年前他们小心翼翼地害怕伤害对方,因此谁都没有敢露出一点指责,於是一个只是在哭,一个只是沈默。

而五年后,他们都没有那么体贴和体谅了,反而都变得更真实了。

苏言继续说:“你什么都不同意,什么都不解释,唯一的诉求就是分手,我以为那就是你想要的。”

苏言能感知到陈墨然的痛苦,但他无法理解原因,人如果感到恐惧,那么就应该去克服。

语言学不好,那么就去练习,申签没有过,那么就再多模拟几次,他可以陪她,也可以帮她,如果对罗马的生活因为未知而害怕,他可以提前去适应,然后再接她过来,但是这些陈墨然不要,全都不要。

他只好问她要什么,问了一遍丶两遍丶三遍,她说不出来,到第五遍的时候,陈墨然说,分手。

那我们先分手。

那天晚上苏言感受到的震惊与突兀和今晚近乎相当,但比之今晚的消化和接受,第一次的他表现的当然很差,他强迫自己接受,只说了一个“好”字,然后逃去了罗马。

“那是我那时唯一能说的,你一直问我,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呢?”陈墨然反问道,她问出五年前她无法出口的假设,“难道我让你不要去罗马,留在国内,你就会留下来吗?”

苏言很快回答:“会。”

这是意想不到的答案,苏言答得那么迅速,那么平静,那么简短,死死噎住了陈墨然。

人的长期逻辑被击破时会陷入短暂的沈寂和迷茫,她再说不下去,徒劳地瞪大眼睛,痴痴地望着苏言。

陈墨然停住了,很久,似乎也在平静下来,但其实没有,她只是停住了,又或者说,卡住了。

是她搞错了吗?

其实苏言会留下来,他们也不用分手,只是她不敢问,就只是因为她当初不敢问,真有……这么简单,这么荒唐吗?

苏言也沈静下来,好像找到了启动箱子的锁孔,慢慢地转动着钥匙,轻轻地说:“墨然,我可以为了你留在国内。”

不,不要打开盒子,不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不要在假设中迷失掉自己,即使不是假设,这也是一个陷阱,陈墨然想起来了,她无比清晰想起来,林乐然说过一样的话,他说,我为了你辞职!

男人们惯常都会说这种话,有时候女人也会,又或者父母对孩子,老师对学生,他们说我为了你,这是一种牺牲丶一种付出,继而是一种绑定,沈没成本会大的惊人,因为这是人生轨迹的改变。

一个人要背负两个人的人生,且需要为无数种未发生的可能性负责,这很危险,陈墨然终於彻底清醒和警惕起来,和拒绝林乐然一样,她沈声对苏言说:“不要说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