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所以她宁可亲手打破这份宁静的假象

萧墨栩喉结不断地滚动,“所以,治不好?”

太医咽了口口水,紧张道:“也不是不能治,但是首先,得把药戒了。”

只是看太子妃的样子,吃了太久,只怕一时半会儿戒不掉啊!

“若是戒不掉呢?”

男人嗓音愈哑。

太医哆嗦了一下,“若……若是戒不掉,长此以往,不出两年身体便会垮了。”

萧墨栩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出去。”

“是。”

顿了顿,“微臣一会儿会煎好退烧药送过来。”

说罢,他急忙离开退下去。

只留下男人和床上昏迷的女人还在内殿,安静的诡异。

萧墨栩在床沿坐了很久,才侧目重新看向床上的女人,“云浅。”

“萧墨栩……”

他只是唤着她的名字,却不想她会突然梦呓。

女人的模样看起来不太舒服,睡梦中依旧不安,他重新挤了块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收手时却蓦地被她捉住,“萧墨栩……”

她闭着眼,看不到他的脸,显然只是昏昏沉沉的梦魇。

男人的手微微抽了一下,她却捉的更紧,“你为什么总是骗我……”

见她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萧墨栩眸色暗了几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明明就是她骗他。

说好回京就把温情放了,可她却撕毁了诺言。

而他,竟然拿她毫无办法。

“你这个骗子……“

云浅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如果没有找到你就算了,为什么要让我找到你?”

为什么?

男人的手指刮过她白嫩的脸颊,肌肤相触的瞬间,似乎有短暂的心悸感闪过。

他神色复杂,“既然不想找到我,为什么非要我回来?找到了也可以当没找到,不好么?”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低语的女人忽然安静下来,抓着他的那只手也终是松开了。

“我也想……”

想什么?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想当做从来没有找到他,抑或其他的什么。

萧墨栩看着她逐渐蜷缩起来的身子,那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远远的离开他的气息,朝着床的里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整个都蜷缩在一起。

他皱了下眉,又将她翻过来,把那掉落在枕头上的湿毛巾重新压在她的额头上。

被褥也掀起来,重新给她盖好。

然后长久地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大半个时辰之后,太医终于带着煎好的退烧药过来,起初是翡翠要喂她,可是云浅迷迷糊糊的差点打翻她手里的药碗。

萧墨栩眉头一直紧锁着,见状起身走过去,“拿来。”

翡翠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可是见男人伸出的手,她还是默默的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萧墨栩把云浅抱了起来,单手固定着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可她又挣扎的厉害,他只能将碗放在一边,手里只拿着药匙把药给她灌下去。

中途云浅睁过一次眼,迷迷糊糊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萧墨栩?”

英俊而紧绷的脸,透着浅淡克制的关切的眉间神色,统统都是她从前最熟悉的模样,熟悉的让她恍惚以为自己置身在梦中。

云浅的手突然紧抓着他的袖子,眼神怔忪的望着他,“是你。”

男人低低的恩了一声,“张嘴。”

她怔怔地看着他,乖乖照做,苍白的唇微微张开。

懵懂,软糯糯的。

男人眸光幽暗,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将药匙塞进她的嘴里。

“咳……”

云浅立刻呛了一声。

意识伴随着这声咳嗽逐渐回笼,虽然脑袋还是十分眩晕,但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男人脸色不善,却做着她以为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那么是不是,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她?

云浅的目光愈发怔忪,掺杂着柔情与疑惑。

男人以为她依旧呆愣,不悦掐了掐她下巴,“发什么呆,脑子烧坏了?”

云浅,“……”

哦,还是熟悉的他。

云浅敛眸,“你失忆了脑子都没坏,我发个烧而已,怎么可能坏?”

萧墨栩手指一顿,薄唇蓦然噙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白眼狼,若不是我喂你喝药你能这么快好起来?现在刚清醒一点,就想咬我一口是不是?”

他虽然在骂她,可玩笑的神态和语气,又像是情人间打情骂俏的温存。

云浅闭了闭眼,温软一笑,“是呢。不过你最好送佛送到西,我的药还没喝完,快喂。”

“高烧也没能烧坏你的厚脸皮,真是难得。”

“恩,确实值得庆幸。”

“……”

男人讥诮的冷笑。

翡翠一度怀疑失忆后被顶撞男人会直接砸了药碗,可他却面无表情的继续喂药,直到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见底,才将碗递给她,重新将怀里的女人放回床上。

可就在云浅躺倒的时候,蓦然伸手抓了他一把,男人站到一半的身影又重新坐回去。

云浅低低地笑着,“你怎么变得这么柔弱?”

如果不是他对她毫不设防,她以为自己真能对他怎么样?

萧墨栩冷恻恻的俯视着她。

看着她脸上得逞后的狡黠坏笑,薄唇溢出讥诮薄凉的弧度,“倒是你好像没这么柔弱,莫非刚才的昏迷虚弱都是装的,故意让我照顾?”

她撇了撇嘴,“哦。”

哦是什么意思?

萧墨栩眉骨突突的跳动着,“放手。”

云浅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默默的把手收回来,闭上眼睛重新转向床的里侧,“头好晕。”

萧墨栩冷冷的起身,转身就走。

可是直到他走到门口,也没听到背后的人再说半句话。

他的双腿却在迈出门框时顿住,在原地僵硬的站了片刻,还是转了身。

却不曾看到意料中女人盯着他的背影看的模样,她依旧维持着刚才背对着门口躺的方向,纤瘦的身子微微蜷缩着毫无安全感的模样。

萧墨栩眸光微凝,颀长的身影在原地僵站着许久。

最终,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云浅。”

他唤她一声。

床上的女人未理,毫无反应。

萧墨栩皱了皱眉,“云浅。”

背对着他的女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男人眉心蹙得更深,上前两步,单膝跪在床上,直接俯身往里将她柔的身子连同身上的被褥一起翻出来抱在怀里,低眸检查着着她的脸色。

“头晕是吗?”

萧墨栩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

微烫,烧还是没有退。

他低声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男人温和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女人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两下,忽然一下子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他墨黑的眸底是忘记掩饰的担忧,她的眼底却是浅浅淡淡逐渐晕染开的笑意。

“云浅!”

萧墨栩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凤眼冷冷一眯,脸色显得阴沉而不悦。

云浅却笑意绵软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怎么?”

萧墨栩,“……”

她在挑衅他!

可偏偏他面对她虚弱时的模样,竟然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萧墨栩意识到这种微妙的转变,手掌骤然紧握成拳头,“云浅,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舒服么?”低凉尖锐的话语讽刺着她,“还是说,从昨晚做噩梦喊我的名字开始就是你故意的?”

云浅闭了闭眼,那股眩晕感只增不减,可是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并不喜欢他对她那么好。

明明他的心里只有温情,明明他昨晚就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可是偏偏看到她生病以后,如此温情脉脉地照顾她对她好。

她也是人啊,她也会产生错觉,她也会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他怎么能一边拒绝她,一边吊着她呢?

所以她宁可亲手打破这份宁静的假象,以这种惨烈自损的方式。

“嗯,我是故意的。”

她如花似玉的脸蛋上逐渐蔓延出薄薄的笑意,“故意做噩梦,故意叫你的名字,故意让翡翠跟你说那番话,故意让太医诊断出的脉象……为的就是让你同情我,怜惜我,照顾我。”

她身体歪歪扭扭地撑在床上,轻轻笑道:“不是说男人对女人的怜香惜玉是无法控制的劣根性么?所以我想——就算你讨厌我,应该还是会忍不住,结果……你果然没有忍住啊。”

每一个字,都是深谙人心的揣测,不知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她自己。

萧墨栩的脸重重地沉了下去,目光森森地盯着她,周身都被寒气包裹了。

也不知在她说的这些真相,还是在气自己确实没有把持住。

云浅见他已经气得差不多了,淡淡地收回视线,重新在床上躺下,甚至闭上了眼睛,指着远处桌上的茶盏,轻慢地道:“去,给我拿杯水来。”

萧墨栩真真是气笑出来。

这女人,在跟他说完这种话以后,竟然还敢支使他?

“这种事情你让我来做?”

刚才照顾她喂她吃药是他自愿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疯。

可是,不代表在她这样尖酸刻薄的诋毁温情之后,他还会继续刚才的照顾!

“把你的宫女喊进来。”

他冷而嘲弄的留下一句,便要转身离开。

女人哦了一声,低凉的在身后响起,“你是不是忘了,我知道温情在哪里?”

萧墨栩脚步一顿,英俊的脸在刹那间阴沉到极致。

“交换条件就是你这么随意更改的?”他背对着她,菲薄的唇冷冷吐出一句,“我以为你只是工于心计喜欢威胁别人,原来还信口雌黄说话不算数?”

“我又没说对她做什么。”云浅轻笑一声,“只不过提醒你一句,我知道她在哪里,你就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既然如此,我好像也不该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话音落下,屋子里彻底陷入了死寂,气氛诡异而冷鸷。

云浅闭着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在许久之后听到脚步声响起,然后是一旁的床柜上落下一道重重的声响。

云浅知道,他终究是把水拿来了。

她放下手臂,长时间的黑暗让她看出去的视线有些迷茫,入目唯有男人冷怒颀长的背影。

云浅扯了下唇,对着他的背影道:“要是以后不想惹这份闲气,就少在我面前晃悠。”

男人脚步更快了,大概确实是被她气坏了。

云浅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脑袋还是很晕,好像更晕了。

后来翡翠来看她的时候,察觉到她喝完药还是没有退烧,额头似乎更烫,便又让太医来了一次,加重药量又让她重新喝药,迷迷糊糊中翡翠和另一个宫女一起喂了她。

大概这样躺了一天一夜,还是有点低烧。

直到第三天,云浅才勉强清醒,可以下床走路。

“太子妃,您终于醒了!”

翡翠都快被她吓死了,以前就算病也没有病这么久的呀!

“嗯,没事。”

云浅安抚了一句。

翡翠见她神情蔫蔫儿的,忍不住道:“其实……殿下心里还是很关心您的,您生病的头一天,他就一直在您身边照顾着,喂您喝药,就连您昏迷的时候,他也一直盯着您看呢。依奴婢看,殿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您不妨……跟他示个弱?”

最后一句,她说的小心翼翼。

因为她知道,太子妃从最初到现在,从来就不是会示弱的人。

孰料女人轻笑一声,“示过了啊。”

何止是示弱?

更主动的事情她也做过了。

可他不是狠狠将他推开了么?

如今他唯一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温情而已,她再示弱,总不能放了温情成全他们吧?

云浅自嘲的弯了下唇,“可是翡翠,除了你说的第一天,他后来还来过吗?”

她的问题并不算尖锐,却又让翡翠无言以对。

好半晌才道:“奴婢相信,您的医术这么高明,一定很快能让殿下恢复记忆的!”

恢复记忆?

云浅想起自己刚才趁着吻他的时候,其实还偷偷地搭了他的脉搏。

可是……她竟然看不出他失忆的原因。

或许还是要在他自愿的情况下多探几次脉,多试几次不同的方法,才有机会治好吧?

可是,他不会愿意的。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是不是放过他更好?

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

如此,任何人在这段诡异的关系中,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解脱。

可是有时候又觉不甘,凭什么放过他们呢?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如果她放弃就代表温情可以得到一切,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糟心透了——就算她得不到,也不想让那该死的始作俑者这么轻易的得到。

当然,其实她最怕的,还是他有朝一日清醒过来,恢复记忆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女人不在了,那他会不会怪她,没有在他出事的时候守护好这份感情,怪她不该这么快就放手?

云浅闭了闭眼,淡淡地想,所以就先这样把——耗到她觉得灰心丧气耗不下去的那天为止,说不定她就放弃了。

也说不定,在那之前他能记起她这么个人呢?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拉回了云浅的思绪。

她抬眸,“怎么了?”

门外传来韩离慌乱的声音,“太子妃,不好了,杀手那边传来消息,温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