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引狼入室

院子中,吴虎安抚好荷香之后,一个人独坐在石桌前。

他身为黑冰台副统领,自然清楚手中的令牌归属兖州黑羽卫。

黑冰台登州天部成立之初,吴虎多次与黑羽卫有过交手。

手中这块令牌不是假货。

吴虎沉思很久很久,回头看了眼房间,然后离开院子。

对方送上这块令牌无非是想与他见面。

那便见一面,了解对方的来意。

吴虎走出院子,爬上院前一棵柳树,将放在上面的信件取下。

信中只写有一个地址。

吴虎收起信件,来到指定的地址。

戏楼雅间。

何正和苏山走进房间,目光立即锁定在吴虎身上。

吴虎亦是打量着两人。

“黑羽卫的兄弟,有何贵干,直接划出一条道来。”

苏山笑了笑,道:“想与你结拜为兄弟,如何?”

吴虎强压着怒火:“你们到底是墨斋楼的人,还是谍报司的人?”

苏山坐在吴虎面前,平静道:“黑羽卫可以将你和令夫人安全护送离开登州,并保证往后的安稳。”

吴虎直接起身离开。

苏山想要追上去就被何正拦住了。

何正摇头道:“他今日来,只是想确认我们的身份。”

苏山凝声道:“他不相信我们是黑羽卫的人。”

何正说道:“正常,此人能够成为黑冰台副统领,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接下来,我认为不要主动与其联系。”

苏山颔首。

他也是暗谍,知晓倘若逼得太紧,反而会得罪对方。

苏山思考一番,咬牙道:“倘若此人不同意,那么就只能来硬的,哪怕会得罪墨斋楼。”

何正并未出声反对。

他只是过来协助,做决定的人还是苏山。

来之前,何宁就曾透露过,吴虎是幽云郡王点名要的人。

倘若能够将吴虎带回幽州,与墨斋楼翻脸又如何?

吴虎离开戏楼后,心神不宁。

转过一个街道后,一名货郎停在他面前。

“吴统领,我们楼主五天后便会抵达昌邑城,还望你早点做出决定。”

“知道了。”

吴虎买了一碗糖水,面色如常的回到家中。

荷香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后便看到吴虎坐在床边发呆出神。

“香儿,今晚就送你离开昌邑城。”

荷香抓住吴虎的大手,问道:“不能不走吗?”

吴虎轻抚着荷香隆起的肚子,语气坚定:“不能。”

“好。”

荷香自幼跟在陆家子弟身边,见识过太多黑暗,自然不会矫情。

吴虎从怀中取出一块竹牌,叮嘱道:“倘若往后有一天,有人拿着同样的竹牌找到你,不用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你可以选择跟他们走,也可以选择自己离开。假若自己离开,去秦州,天下大乱,唯有秦蜀安稳。”

荷香已经泪流满面,手中死死攥着竹牌。

与此同时,一处客栈。

吕方站在窗前,面色凝重。

敲门声传来,一道黑影推门而入。

“见过副指挥使。”

“来了?”吕方转身说道:“你的提议太过于冒险,且不会有任何成效。”

黑影思索片刻,问道:“吴虎身上没有太多价值?”

吕方说道:“今年登州分部的密码册没有更新,并且去年天贵星察觉可能出现内鬼后,亦放缓了情报探查,且吴虎负责探查登州豪族大家,情报价值不高。”

黑影沉吟道:“墨斋楼和谍报司主要是想通过吴虎破解联络暗码,且李鸿益和肖原已经下令效仿黑冰台编撰联络暗码。

假若吴虎没有价值,属下收回当初的提议。”

吕方坐下,道:“刚刚天贵星汇报说吴虎将他的妻子送出了昌邑城。”

黑影严肃道:“副指挥使,吴虎愿意合作吗?”

吕方摇头道:“尚未可知。倘若他将竹牌送给了他的妻子,想必愿意合作,以此保全妻儿性命。”

黑影沉默一番,道:“吴虎可能有苦衷。”

“这不是吴虎成为叛徒的理由,苦衷亦不是免死金牌。”吕方摆了下手,说道:“吴虎之事,我会处理,你不要参与了。”

“属下明白。”

……

秦州,秦关镇。

这座城镇建成以来,便极为繁华。

南来北往的商旅,错过出关时间便会选择在秦关镇歇脚。

弦月酒楼,秦关镇第一酒楼。

雅间之中,两人正在推杯换盏。

其中一名富态的中年男人明显是在恭维上座的男人。

“石主簿,给个确信可好?”

富态中年男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厚重的信封,并特意将里面的不记名汇票抽出一截,然后才缓缓推到男人面前。

上座男人瞄了眼汇票,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男人名为石广,乃是商业司驻秦关办事处主簿,主要负责查验进出秦关的货物。

“不好办啊。”石广端起酒杯,摇头晃脑道:“前些时日,商业司下达政令,要求严格查验进出关口的货物。

假若出现问题或意外,本官可担不起责任啊。”

杜潭内心苦笑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再次取出一个信封。

这个信封更厚,心意更重。

石广瞥了一眼,问道:“需要送多少货物出关?”

富态男人惊喜道:“不多,就一车货。”

“西域来的货物?”

“是的,混在其他货物中。”

石广自然而然的收起两个信封,道:“本官见识浅薄,平生啊,还没见过西域来物件呢。”

富态男人“哎呀”一声,拍了下手,一名身材姣好的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富态男人将托盘上拿起,轻轻放在石广面前。

“不值钱的小玩意,还望石主簿别介意。”

说话间,富态男人缓缓抬起盒盖。

盒子中放着一对璀璨的玛瑙杯。

石广一下就看直了。

“杜东家,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本官向你保证,满元商行的货物可以安然的出关。”

“多谢石主簿提携。”

富态男人松了口气。

终于将这个贪婪的家伙喂饱了。

去年在西域行商之时,淘到了一批货物。

去年年底将货物运入拒北关,官府收取了高额的奢侈品税。

并且,都督府衙规定,奢侈品出秦关或阳平关,依然需要缴纳奢侈品关税。

这也是杜潭不得不巴结买通石广的原因所在。

听相识之人介绍,石广虽贪,办事却很牢靠。

只要能够打动石广,货物皆可安全出入秦关。

一炷香后,石广在两名侍女搀扶之下离开。

石广深呼出一口气,招了下手。

一名管家打扮的男人快步上前。

“老爷,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将所有物件混在其他货物中,尽量做的隐蔽一些。”

“老奴明白。”

杜潭转而问道:“紫云商行吴管事那边的关系

,疏通的如何了?”

管家低声道:“很难疏通。听吴管事身边的随从说,很多商人的拜帖皆是不予理会,老奴代老爷送去的拜帖估摸着也搁置了。”

杜潭头疼的揉着眉脚,继而问道:“那宣宛商行的王管事和万盛商行的张东家呢?”

管家摇着头:“皆无音信。”

杜潭脸色旋即阴沉下来:“吴管事和王管事也就罢了,张连庆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侯爷赏识,没曾想也如此眼高。”

管家苦笑道:“老爷,你是不知,自打张东家商人秦州分会的副会长,万盛商行下面的各个管事、掌柜,那叫一个神气。”

杜潭摆了摆手,道:“先这样,将这批货物处理完,我去寻个门路。”

在秦州做生意,最不能得罪,最需要巴结的便是商业司官吏。

秦州商会改组之后,三大分会的正副会长也成为商人眼中的红人,不知多少商贾想要与其结识。

杜潭自然也想结识一番。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杜潭深刻明白,行商三分靠大胆心细,七分靠关系。

……

凉州,平顺郡。

秦军营地,营帐。

“……并州军已经占领整座城池,却并未对高坚展开追击。高坚已经抵达平罗郡通泉县,并整顿了新征的三万新兵。

此外,杨玄业已经脱离高坚,正在返乡路上。”

顿了下后,军情处校尉凝声道:“根据黑冰台转递的情报,突厥已经出兵两万,最晚四月初十之前便可抵达阴山城。”

高佑将目光从眼前的军事地图收回,其余将领心中也是一惊。

凉州难道真的要大乱了?

高佑问道:“并州军知晓这个军情吗?”

“据悉,黑冰台已经将突厥骑兵动向告知了墨斋楼。”

恰在这时,一名军情处士兵求见。

“高将军,并州军主将祁将军送来信函。”

高佑接过信件,快速扫视。

片刻后,在一众将领的注视下,高佑缓缓道:“祁文金希望我军出兵协助。”

军事佥事程家松旋即道:“高将军,眼下局势不明,我军贸然出兵实乃不智。”

高佑颔首道:“程佥事宽心,本将知晓利弊。出征之前,主公便叮嘱过,只有当突厥肆掠凉州,我军才能出动。

如今突厥还未袭扰凉州,祁文金便送来信函,意欲将秦军拉下水,本将自然不会如他所愿。”

高佑看向刚才那名军情处士兵,说道:“回复并州军,秦军自会抓住出兵时机,无需挂念。”

“领命。”

紧接着,高佑看向军情处校尉,“接下来,军情处需时刻与黑冰台取得联系,获取最新关于突厥、凉州内部的军情。”

“领命。”

自打三月初五出兵攻打凉州,秦军在短时间内夺取平顺郡,而后便一直坐山观虎斗。

这里的两只老虎不是并州和高坚,高坚只能算是一头外强中干的恶犬。

另外一只老虎是突厥。

从去年突厥收服高丽,再到突厥制定南侵计划,就代表突厥必定会与大炎北方割据势力形成竞争。

突厥首当其冲的竞争对象就是幽云以及觊觎凉州的并州。

秦州占领平顺郡,既是为了掠夺人口和地盘,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并州真的挡不住突厥铁骑,那么秦州责无旁贷。

倘若李氏挡得住,突厥袭扰凉州,关秦州何事?

出征之前,不止是秦牧,公孙佑和尚文益反复跟高佑讲明这一点。

秦州身在局中,心在局外。

平罗郡,通泉县城。

营中,新征入伍的三万士卒分列站立。

高坚看着士卒脸上黯淡的神色,感到极度郁闷并夹杂着些许愤怒。

一支军队最重要的便是精气神,无精打采的军队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

高坚愤怒的叫来一众将领及校尉。

“即日起,每人负责操练一营士卒。倘若在十天后,士卒还是这番模样,军法处置。”

“领命。”

随后,高坚亲自整顿军队。

将麾下剩余的一万精锐与三万新兵混编,采取老带新的方式,快速提高军队战力。

整肃军队之后,便是开展严酷的操练。

高坚回到营帐,叫来随军文官。

“军中还剩多少粮草?”

“回主公,还剩三千石。”文官快速道:“不过,主公无需担忧,臣检查了平罗郡城库房,府库中还剩有三万石粮食,通泉县城库房中亦有一万石粮食。”

高坚满意的点着头,随后看向眼前文官。

“你叫萧胜?”

“主公能够记得下官名字,感激涕零。”

高坚笑了笑,问道:“你乃是开平十七年的举人,亦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对于现在的局势,你有何看法?”

萧胜不假思索道:“联络朝廷,寻求帮助,先将大义名分确认下来,是并州及秦州侵略凉州。突厥袭扰凉州之后,并州十有八九会与主公协商共同击退来犯的突厥。”

微微一顿,萧胜担忧的看了眼高坚,低声道:“不论是寻求名分,还是并州派人来协商,皆有一个前提,突厥不会坑害主公。”

高坚愣了下,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高坚猛地站起身。

“你是说突厥会对外公布盟约?!”

“是的。”

高坚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先前,他的确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在他看来,突厥只有选择与他合作才能在凉州站稳脚跟。

细细想来,突厥抓住了他的命脉。

高坚沉声问道:“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萧胜说道:“唯有将恶狼引入室中,然后主动击打,却又不赶走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