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争论

暖房中。

李鸿益看着棋局，又看着荀仲德。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象棋子。

“书贤，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荀仲德微微笑道：“李公，若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会选择与幽云和平相处。我是一个谨慎且知足的人。”

李鸿益问道：“你认为我是一个胆大且不知足的人？”

荀仲德正色道：“你我相交快四十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李鸿益顿时哑口无言。

片刻后，李鸿益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幽幽叹息。

“人老了，老了之后顾虑就多了。李氏偌大一个家族，走错一步，便将坠入万丈深渊。”

李鸿益转而道：“所以我现在也是一个谨慎且知足的人。幽云若是彻底发怒，极易成为一条疯狗咬着并州不放。

此外，我担心秦军攻势将异常迅猛。若是分心收复恒州，幽云与秦州结盟，并州将腹背受敌。”

李氏可以与崔氏结盟攻打恒州，幽云亦可与秦州结盟攻打并州。

荀仲德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并将册子推到李鸿益面前。

“这是效仿秦州黑冰台联络暗码设置的一套暗码，你可交给墨斋楼，令其使用一番。”

李鸿益惊喜的翻看册子，并问道：“书贤，这套暗码能否媲美秦州黑冰台的暗码？”

荀仲德摇头道：“很难媲美。通过将近两年的钻研，我发现黑冰台使用的联络暗码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太多玄机。

比如暗码需准确传达信息，以及暗码编写及破解需高度准确，不可产生歧义或错误信息。特定的词句，需包含浓缩多个关键信息。

暗码需要易于编写和破解，具备定期调整特性，等等都关乎着一套联络暗码是否可靠。”

荀仲德说道：“秦州必定有一群专门钻研编纂暗码的文士，并且有着极其稳定的暗码编纂准则。

而这些，是并州所欠缺的。”

李鸿益皱眉问道：“书贤，你需要哪些帮助？”

荀仲德说道：“需要一套真实且完整的黑冰台暗码，以及一群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年轻文士。”

“年轻文士你可自行招募。”李鸿益揉着眉脚，“完整的黑冰台联络暗码，我会命令齐维想办法获取。

只是由于吴虎叛逃事件，黑冰台正在肃清内部污浊，你对此不要抱太大希望。”

说话间，李鸿益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气。

墨斋楼策反吴虎一事，李鸿益一直都有在关注。

只是因为齐维愚蠢的决定，导致吴虎身死，墨斋楼内部亦出现裂痕。

若不是齐维接手墨斋楼之后，大刀阔斧的精简人员，清除贪污享乐者，李鸿益早就撤了齐维。

此外，吴虎交给齐维的下半册暗码，经过荀仲德等人的钻研，发现并无太大用处。

李鸿益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书贤，有很多人劝说我彻底放弃阴山城，你认为呢？”

荀仲德沉吟道：“不可放弃。阴山城既是凉州的累赘，亦是凉州护身符。只要突厥一直袭扰阴山城，幽云和秦州便不敢轻易攻打凉州。”

李鸿益笑问道：“以你的看法，若是有一天幽云和秦州联合攻打凉州或代州，只要暗中放松阴山城防线，使得突厥攻入定北郡，便可以此为要挟？”

荀仲德说道：“不是要挟，是要让幽云和秦州明白，并州肩负着守卫边疆的职责。”

李鸿益继而问道：“放缓阴山城的重修速度？”

荀仲德颔首，并说道：“还要禁止凉州百姓离开凉州地界。”

李鸿益大笑道：“书贤，你们这类人果然是面善心黑。”

荀仲德慢悠悠的喝着茶水，充耳不闻，面不改色。

……

幽州，蓟城。

幽云郡王府，书房。

邱尘和何宁，以及沈怀志三人再度发生争吵，。

自从大炎王朝崩塌之后，大炎进入群雄逐鹿天下时代。

不止是邱尘与何宁争吵次数日益增多，肖原麾下的其余臣子也时常争吵。

彼此间的想法和观点不同，才会产生争吵。

眼下，三人的争吵点在于明年幽云的策略及布局。

沈怀志大声说道：“……主公，今岁由于边境不安，加之兖州崔氏防备，幽云沧三州难得休养生息一年。

幽云沧三州今岁的粮产虽尚未完成统计，但从各地官府上呈的公文可知，今岁三州粮食丰产，且三州亦有安居乐业的迹象。

明年天下必定更加混乱不堪，幽云何不求稳、积蓄实力呢？”

邱尘直接反驳道：“荒唐至极。大争之世，一味追求安稳，最终只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主公，幽云休养生息一年足矣。兖州崔氏已经吞并登州，若是幽云安于现状，明年兖州必定会出兵攻打文口郡，将幽云赶出恒州。

臣坚持出兵攻占恒州全境，并一举从兖州崔氏手中夺走登州。”

肖原看向何宁，后者沉思片刻，道：“主公，臣赞成邱尘的观点，大争之世绝不可安于现状，必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臣不赞成进一步攻打邓州。”

肖原示意何宁继续说下去。

何宁躬身道：“突厥始终是幽云的心腹大患。据谍报司探查到的消息，两万高丽大军已经抵达雄鹰城，突厥正在组建步卒，打造大型攻城器械。

今岁下半年，突厥虽接连攻占鹰狼山草原及乌日乐草原，且在乌日乐草原、鹰狼山草原布置重兵，看似意欲吞并北纥，实则时刻觊觎凉州及幽云。

攻占恒州全境，本就是虎口夺食。若是贪心不足选择攻打登州，将引发幽云与兖州的全面战争。

届时，突厥骑兵南下侵略边境，幽云将首尾难顾。还有更为糟糕的情况，并州与秦州胶着，趁乱收复恒州。”

邱尘立即反驳道：“何先生，一直以来，你便将秦州视为主公问鼎天下道路上的最大阻碍。你多次提及，秦州实力强大，军械、火器独步天下，骑兵纵横天下。

为何你会认为秦州与并州交战会陷入胶着？以某看来，秦州将会死死压制住并州，令并州难以喘气。”

邱尘继而看向肖原，高声道：“主公，今岁年初，崔氏与郑氏便在徐州角力。徐楚大战不断，致使郑氏、崔氏陷入徐州乱局之中。

兖州崔氏本就自顾不暇，乃是我军攻打登州的最佳时机。若是待到徐州局势明朗，崔氏抽出身来，攻打登州的时机将直接消散。”

何宁刚想开口，便被肖原制止。

肖原眉头拧在一起，心中犹豫不决。

沈怀志休养生息的提议，可以直接否决。

若不是突厥躁动，肖原今年开春之际便想要出兵攻占恒州全境。

恒州八郡，幽云只占其三，肖原自然不满足。

因此，明年开春之后，在防备幽云的同时，定要出兵攻打恒州剩下五郡。

至于是否进一步攻打登州，肖原难以抉择。

半晌后，肖原问道：“三位爱卿，你们认为以幽云军现如今的势力，攻占恒州剩下五郡，需要多长时间？”

沈怀志说道：“臣认为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若是进展顺利，明年秋收前后，恒州便将归属幽云。”

邱尘接着道：“臣认为，若是我军全力出击，四个月便可攻占恒州剩下五郡。秋收结束之前，我军完全有时间继续攻打登州。”

何宁沉吟道：“臣认为不可操之过急，只要秋收结束之时，我军能够攻占三郡，便足矣。”

邱尘和沈怀志齐齐偏头，疑惑地看着何宁。

肖原脸上亦露出疑惑之色：“何卿，此话何意？难道是认为幽云军弱于兖州军？”

“还望主公听在下解释。”何宁说道，“幽云军自建立以来，极善快攻强攻。尤其在与突厥蛮子交战中，幽云军士卒表现极为勇猛凶悍。

前年幽云攻打沧州，以及去年攻打恒州，幽云军表现越发疯狂，不计伤亡亦要攻破城池。这种悍不畏死的军魂，乃是幽云军的立军根本。

但在下很是担忧，这种军魂会逼迫全军上下急于求成。现如今，大炎局势混乱，但仅限于大炎南方。

大炎北方的割据势力只有幽云、并州、兖州、豫州及秦州。五家割据势力中，三家势力为世家所主导，底蕴深厚。

幽云和秦州虽是后起之秀，却已成为霸主。五只猛虎存在于一片山林之中，两两之间厮杀宛若天雷地火碰撞，岂可急功近利？”

何宁沉声道：“大炎北方五家势力中，幽云处境最为不妙。北方突厥虎视眈眈，南方并州盘踞，东南方兖州针锋相对。

反观秦州，北纥势弱，加之拒北关已成为大炎第一雄关，秦州只需要面对并州这一个敌人。”

何宁语重心长道：“主公，幽云先天不足，唯有步步为营，方得始终。”

肖原，邱尘以及沈怀志陷入沉默。

肖原说道：“何卿的意思，本王已知。今日集议便到此结束，三位爱卿可整理一番思绪，下月召开军事集议，再行商讨亦不迟。”

“臣等告退。”

幽云郡王府外，邱尘和何宁沉默的并肩行走。

沈怀志是幽云都督府长史，政务繁忙，已经先行离开。

不知何时，邱尘开口道：“关涛兄，刚才那一番话，某既认同，亦不认同。幽云军立军之后，便常年与草原异族交战。

上至将官，下至兵卒，皆对战功充满着渴望。这种渴望已经深入全军骨子里，无法割弃。埋头冲锋、追求战功是幽云军的本性，拖拖拉拉不是幽云军的作风。”

何宁皱眉：“面对复杂多变的逐鹿局势，就应当作出改变。幽云文官需要改变，幽云军队更需要改变。”

邱尘微微摇头道：“关涛兄，这便会产生一个悖论。坚持自己的优势，紧握最称手的兵刃，亦可破万法。”

何宁眉头皱的更深。

见状，邱尘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把握住何宁的双手。

“关涛兄，你我已经走出郡王府，又何故烦恼太多？你我只是谋士，策略利弊皆已言明，主公自有考量。”

何宁失笑：“哲弦兄真是洒脱。”

邱尘大笑，道：“关涛兄，听闻你淘到一壶来自秦州的限量春玉酒，可不能吃独食啊。”

何宁抽出自己的双手，警惕的看着邱尘。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那是自然，那名商人给我也送了一壶，已经喝光了，便想着向你讨杯酒喝。”邱尘面露回味之色。

何宁神色一滞。

“哲弦兄，你果真是厚颜无耻之人。”

邱尘大笑着，钻入何宁的马车：“见笑，见笑。”

……

秦州，咸阳。

进入十一月之后，雪花就跟不要钱似的，昼夜不停地下。

都督府衙，礼司衙门。

书吏看着眼前之人，面露无奈之色。

“使者见谅，临近年底，府衙政务过于繁忙。宁主事，三位掌固及六位主簿，每日都要去府衙参加集议，实在抽不出时间接见于你。”

额日斯面色怪异。

接连半个月，他每日上衙之前便来到礼司衙门，只为求见宁贤春或礼司三位掌固。

可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皆是主事、掌固政务繁忙。

前几日，他退而求其次，求见礼司六位主簿，得到的回复依旧是如出一辙。

这让额日斯不得不怀疑，秦州礼司官员在故意躲着他。

额日斯无奈叹气，走出礼司衙门。

奈日苍快步迎上前。

额日斯摇着头：“联姻一事恐怕成不了，想必秦王已经知会礼司，拒绝与我等会面。”

奈日苍问道：“我们递上的国书呢？”

额日斯头疼道：“礼司书吏说已经上呈宁主事，但由于其政务繁忙，还未处理。”

奈日苍也是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他们还想不明白的话，未免太愚蠢了。

秦王想必早就得到消息，故而命令礼司搁置不予处理。

额日斯钻入先行钻入马车，坐下后说道：“联姻之事暂且如此吧，汇报给汗国，由大汗陛下定夺。

粮食走私出关是否顺利？”

奈日苍凝声道：“遇到困难了。秦州进一步加严了货物稽查，苏贺约我等寻个时间商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