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寻人

“请便。”

　　“你这是什么意思？”下城治脸色一僵，他盯着盘腿坐在床铺上的蝴蝶，“你不准备跟我一起去？”　　“当然，这次是你的人和你的精灵丢了，关我什么事？”蝴蝶打了个哈欠，“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我建议你等天亮再去找，也更加容易点。”　　下城治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等两个小时再去找？恐怕到时候只会找回两具尸体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蝴蝶勾着嘴角，咯咯咯轻笑两声，“我是说，等天亮再去找更加安全。不然你以为你找到了他们，就能轻易地把他们带回来？”　　下城治沉默了一会，他只有一只拉达，这点力量太薄弱了，如果要出去救援，他必须争取到蝴蝶的支持。　　“你开个价吧，要多少奖励点？”　　“奖励点？不，我不需要什么奖励点，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达到终点，拿到属于我的初始精灵。”蝴蝶说，“只剩下一天时间了，明天，不，是今天早上，我就要出发赶路了。我可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受伤，或者神隐。”　　下城治脸色阴沉下来，蝴蝶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不管带走他们的是不是传说中的雪女，她都不想冒险。　　“我劝你也别管了，老老实实去终点领取初始精灵不好么。一只土狼犬而已，跟组织提供的初始精灵相比，不值一提。”蝴蝶说。　　下城治知道蝴蝶说的是对的，为了一只低等级的土狼犬，就把自己的小命抛之不顾，殊为不智——至于子弹，蝴蝶甚至都没有提，这里的每个人都心里明白，所谓的队友，只有活着的才有价值，需要救援或者照顾的只是个累赘，如果只有子弹失踪，他会毫不犹豫地弃之不管。　　下城治这么想着，后退几步靠在墙上，脸色阴晴不定。　　“邪面，你决定放弃去找失踪的子弹，还有你的土狼犬了么？”有人在旁边冷不丁地说。　　下城治看到说话的人是虎牙丸，他心情不太好，冷冷地看着这个出言挑衅的家伙，一言不发。　　虎牙丸扭头看向青面熊，“我要去找隼，你呢？”　　青面熊拢着袖子，眼神闪躲，“我觉得邪面老大，还有蝴蝶大姐头说的有道理，等明天天亮再去找比较稳妥。”　　虎牙丸叹了口气，默默走回石屋里，拎起背包。　　“你这么急着要去送死？”下城治皱眉。　　青面熊不想再失去唯一的队友，也开口劝道：“虎牙哥，你搞不定的！天亮还有两个小时，等天亮了，我们一去出去找他们也不迟！”　　“不。”虎牙丸戴上防风帽，最后检查了一遍外出的装备，声音低沉：“我跟你不一样，隼救过我一命，我说过的，我会还。”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虎牙丸斜觑了一眼说话的人，说：“你也不用劝我了，我一定要去找隼……至于你的那一份，如果这次我能回来，我也会还的，但如果回不来，那就没办法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路诤说：“我是让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虎牙丸闻言一愣，其他人也全呆了一下，连蝴蝶都神色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叫十三号的家伙为什么要赶着去送死。　　路诤摇了摇头，心想，如果是其他类型的敌人他对付起来还会感到棘手，但唯独灵体是个例外。既然有这个能力，别说隼跟他有点交情，就算是别人，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看向蝴蝶，“喂，你是准备要留在这里不出去的，对么？”　　“嗯。”蝴蝶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她听说过这个十三号，据说跟某个神奥的武道家学过武，虽然不知真假，但平时训练展现出了不弱的体能和格斗能力，听说邪面还在他手上吃过亏。不过她也不会为此高看这个人多少，个人武力只是一时，所谓训练家，终究还是要靠精灵的实力说话。　　路诤说：“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伊匪，多谢了。”　　蝴蝶看了看昏睡不醒的伊匪，几个念头转过，心想反正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于是点头道：“可以。”　　“你准备好了么，什么时候出发？”见路诤真的要和自己一起去，虎牙丸平白生出几分信心，他原本的情绪堪称悲壮。　　“马上。”路诤翻着背包，装出在找装备的样子。　　这时，床铺上跟着蝴蝶一起来的叫琉璃的少女发出一声尖叫，她指着屋子角落，“鬼！有鬼！”　　其他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几个亮斑打向她所指的方向，照亮了角落里蝎子铁青的脸。　　琉璃胆子不大，她缩在墙角，哆哆嗦嗦地说：“动了……我看到他动了……眼睛……还有嘴……”　　他们原本判断蝎子的死因是失温，出于人道考虑，没有把他的尸体随便丢弃在外面。但隼和子弹失踪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一具可能是被恶灵作祟害死的尸体，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蝴蝶和下城治第一时间放出自己的精灵，他们对视了一眼，决定不管真假，先下手再说。　　蝎子尸体的异动当然不是什么恶灵作祟，而是刚才路诤正在悄悄使用灵魂石板的炼尸技能。房间内缺乏照明，但这里的人都有点惊弓之

鸟，幽灵系能量侵蚀尸体的动静还是被人瞧见了。

　　路诤有点为难，为了对抗外面的灵体，他当然需要提前做点准备，论能力，鬼斯当然够用，但它不太听话，这具尸傀是十分重要的依仗，可不能叫下城治和蝴蝶随便毁了。　　他中断炼制过程，提前激活那具半成品。　　尸傀一跃而起，它脸上的面容还是栩栩如生，但皮肤变成一片青黑色，黑洞洞的嘴张着，两只爪子垂在身体两侧，眼睛望向站在人群中的主人。　　“鬼呀！”其他人全被吓傻了，以为这是恶灵在寻找下一个牺牲者，本就胆小的琉璃发出一声尖叫，几个男生也都身僵腿软，青面熊更是屁滚尿流地逃到了外面。　　下城治和蝴蝶也被吓得不轻，两人稍一恍惚，向自己的精灵下达了命令：“必杀门牙！”“剧毒牙！”　　尸傀身体一沉，硬接下拉达和超音蝠的攻击，然后一个闪动，从敞开的大门口跳了出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木门在风雪中被吹得咔咔作响。　　房间里众人受惊过度，呆站了好一会儿，琉璃第一个开口，声音艰涩，“你们……都看到了吧？”　　“嗯。”蝴蝶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凝重，“这里确实有邪祟，死在邪祟手上的人也会变成邪祟。”她看向虎牙丸和路诤，说：“你们两个不能出去送死了，我不想看到再过一会儿，又多出两具僵尸围攻我们。”　　虎牙丸脸上动容，他即使已经做好了殒身的准备，但亲眼目睹总是不同的。　　路诤穿戴好装备，绷出肃穆的表情，对虎牙丸说：“还是我出去找吧，你就留在这里。”　　蝴蝶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十三号，我的话你没有听见？”　　她的语气有点居高临下，像是班主任老师对着班里的小朋友说话，听得路诤暗暗皱眉，“还有两个人在外面么，如果不赶紧把他们找回来，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得同时面对三只厉鬼的围攻了。”　　蝴蝶正要反驳，一旁沉默不语的下城治缓缓开口道：“待在这里不是办法……也许这栋屋子本身就有问题，想想看，荒郊野岭，怎么就会有一间石屋，就好像是故意留给我们似的。”　　“有道理。”虎牙丸看向蝴蝶，“还记得之前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么，是看到远处有人对我们招手，但如果那人不是蝎子和小太郎，那就只有……”　　虎牙丸的话让琉璃哆嗦了一下，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是鬼！是鬼引诱我们过来的！”　　“对，这里不对劲……我们还是去外面露营吧。”恐惧在房间里蔓延，有人甚至开始怀疑这里其实是一栋阴宅。　　下城治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他对虎牙丸说：“我和蛇头也跟你们出去找人。”　　这次蛇头没有再做反对。　　虎牙丸大喜过望，“好！这样我们就有四个人了。”　　情势的逆转比想象中要快得多，蝴蝶算了一下人数，如果下城治也决定离开这里，那么房间里的人除她以外，就只剩下琉璃、小太郎、伊匪和青面熊，这四个人要么是废柴，要么是病鬼，一旦邪祟趁虚而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五个人。”一直观察情势的青面熊举手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蝴蝶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慢慢举起了手，“算了，舍命陪君子，我也去吧。”　　路诤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会造成这样的效果，他可不能再让蝴蝶跟去，否则伊匪就没人照顾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外面下着雪，飞行系的超音蝠在雪天作用不大，不如留在这里。”　　路诤的话切中了要害，蝴蝶不想掺和这件事的原因，除了忌惮可能的威胁外，还有她的超音蝠确实很怕冷。　　蝴蝶一时有些犹豫。　　路诤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说：“别担心，雪女怕火，你们把房间里的火升起来，它肯定只会更倾向于袭击黑暗中的我们。”　　下城治皱眉，“蝴蝶，别听他的，跟我们一起去。”　　“这里也需要有人照看，如果蝴蝶也跟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路诤耸了耸肩，“邪不邪祟的我不在乎，反正我们跟那具尸首待了一整晚了，它早不变晚不变，偏等到篝火熄灭再变，肯定是因为怕火。”　　下城治冷冷地看着他，不过虽然他表面上神情不屑，但心里却泛着嘀咕，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这个十三号就越是觉得神秘。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好吧。”蝴蝶想了想，点头道：“我留在这里。”　　不过路诤的话不止说服了蝴蝶，一直盘算着哪边更加安全的青面熊也迟疑起来。他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时，虎牙丸一把拉住了他，“救人要紧，事不宜迟，出发！”　　雪天的能见度很低，越往外走越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瘆得叫人迈不开步子。　　“往这边走。”路诤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下城治低头去，被纷坠的雪片覆盖，地上的脚印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你带的路真的准么？”　　路诤扯了扯嘴角，没心情理会下城治的诘问，径直走向自己所指的那个方向。　　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使用超能力侦查和警戒相当耗费精神，开启阴阳眼也

需要消耗精神，为了加快精神的回复速度，他不得不把意志属性加回来，体质属性的降低让他的耐寒能力大大下降了。

　　虎牙丸和青面熊选择默默跟上，遭到忽视的下城治有点恼怒，但也只能跟了过去。　　一行人向前走入了一片树林，头灯照在幢幢树影上，像是一具具巨人的骷髅。　　蛇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背后是同样的一片枯木枝，在这样的树林里本就容易迷路，何况现在是晚上，他已经后悔要跟出来了。　　这时，黑暗中的树枝晃动，好像闪过什么东西。　　蛇头吓得哆嗦了一下，“有……有东西！我看到树晃了一下，好像有东西藏在那里！”　　“哪儿？”受惊的众人赶快向周围照出头顶。　　“别一惊一乍的，是你看错了，要么就是风在吹。”路诤皱眉，恐惧就像疾病，是会传染的，任由他传播恐惧，可能不待那个灵体出手，这支队伍就得崩溃。　　“不，真的有！”蛇头感觉到害怕了，他很想提议趁现在没有遭遇到什么实际的危险赶快返程回去，“我真的感觉到周围有东西，它在盯着我们！”　　他的话感染了其他人，胆小的青面熊脸上明显露出了惧意。　　路诤暗暗后悔，也许自己应该一个人出来，这些人不仅没提供什么帮助，反而还得分神去照顾。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斩金截铁地说：“不，没有。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我会提醒的。”　　其他人不知道路诤为什么这么自信，不过他的自信起到了类似主心骨的作用，确实帮他们驱散了一点恐惧。　　一行人继续前进，又走了一段距离，路诤停下来，压低声音说：“等等，前面有东西。”　　一直提心吊胆的蛇头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大了一点，在寂静的雪夜中传的很远。不待他的声音落下，十几步外的正前方一棵几人高的树动了起来，雪簌簌而下。　　众人的灯光照过去，灯斑晃动着，黑暗中似乎闪过模糊的血红色的眼睛和黑洞洞的嘴。那棵树竟然像是人一样，扭头向看他们看来，发出牛吼似的声音。随着那棵树的怒吼，更多的树也开始动了。　　青面熊尖叫：“妖！妖怪！”　　他的声音引爆了众人心中的恐惧，众人哇哇叫着落荒而逃。　　“跑什么！”路诤一把抓住他身边的青面熊，“那是草系宝可梦，不吃人！”　　已经跑出去好几步的蛇头将信将疑地扭过头，看到路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笃定。　　下城治跑得更远，他一回头，问：“你确信？”　　“那是暴雪王和雪笠怪，属性是草系加冰系，性情很温顺。它们在这里本来是在睡觉的，我们惊扰到了人家了。稍微等会，它们自己会走的。”　　果然，那几棵巨树抖了两抖，并没有发动进攻的意思，慢悠悠地向一边走去了。　　“原来如此。”下城治昂着下巴，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高冷的面瘫脸，像是刚才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他一样。　　穿过树林，又是一片平坦的山谷，一个人影默默站在雪地上。　　虎牙丸打着头顶照过去，光斑中显露出圆圆的脑袋、肥嘟嘟的身子，两支用树枝做的手臂左右张开，像是在给他们招手。　　那是一个雪人。　　下城治走上前，凑近看了两眼雪人的脸，没有发现异常。他伸手要去拽雪人的胳膊时，路诤拉住了他，“别乱动，这东西不对劲。”　　“我当然知道不对劲，荒山野岭哪来的雪人。”他似乎有为之前的惊慌失措挽尊的意思，“我就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闪开！”　　“知道你还浪费时间？我们现在大概已经进入那个灵体的地盘了，快走吧。”路诤说。蛇头也在旁边附和，“是啊邪面老大，万一惊扰到邪祟了呢。”　　路诤说完，自顾自地朝前走了。　　下城治被落了面子，有点不爽，但这时候他当然不可能发作，只能跟上去。不过因为天黑，他没有注意到路诤刚才说话时脸上古怪的表情。　　继续向前，山谷里出现的雪人越来越多，他们再往前走，看到雪人背后出现一座几人高的石堆。山顶因为水蚀效应经常出现大片的碎石堆，但像这么高的石碓，显然是有人堆起来的。　　路诤走到石堆前，皱了皱眉，失踪者的脚印到这里为止了。　　“这是什么东西？”青面熊在石碓里看到一个入口，像是一个山洞，外面还垒着一个挡雨的檐。他缩头缩脑地朝里看去，山洞不深，里面供奉着一个没有头的石像，大概半人多高，原本里面还有画像之类的东西，但已经腐朽失色早就看不见了。　　路诤指着地上一条几乎腐朽干净的匾说：“雪之津见尊……好像是个野山神的名号，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山神庙，但是废弃了。”　　“这里是个山神庙？”虎牙丸皱眉说，“所以是因为山神爷长久以来得不到供奉，才把隼和子弹给神隐了么？”　　关都有很强的神道观念，认为万物有灵，灵得到供奉就是正神，会保佑一方风调雨顺，但如果没有得到供奉就会产生怨念，为祸一方。像这种原本有供奉，后来失去供奉的灵，怨念就更深重了，

把路过的人拖进自己的神域里十分常见，也就是所谓的神隐。

　　不过路诤可不吃这一套。　　他用超能力在山洞里扫过一圈，神色一变：“等等，里面有东西！”　　他说着，弓腰就钻了进去，把只剩一半的石像从里面拖了出来，随即还从石像背后拖出一只毛茸茸的家伙。　　“土狼犬！”下城治一下子叫出声，“是我的土狼犬！”　　他赶紧把自己的土狼犬抱进怀里检查了一遍，大松了一口气。土狼犬虽然遭到严重的冻伤，气息虚弱，但好歹没有死。　　其他人把头灯往里照去，从上到下检查了好几遍，再没有其他发现。　　“隼和子弹怎么不在里面了？他们难道真的被神隐了？”青面熊打着嘀咕。　　路诤当然不信什么神隐，就算真的有神，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荒山上。要是在这种荒山上真能随便撞见个有资格打开灵界之门的存在，还不如信他其实是钟馗转世呢。　　“十三号！你看神像背后，”虎牙丸指着被路诤拖出来的神像说，“上面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