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气哭胡太后
羽林军北营中军大营之内,北中郎将、北海郡王元颢高坐在主位之上,身前案几之上是一个摆放红色令箭的木盒,以及册子和笔墨纸砚等物。
下方左右的席位依次跪坐着北营的将校、文吏。别将于谨一身戎装站在中间,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向遒髯密布、面容粗犷的元颢拱手道:“不知将军唤末将来此,有何吩咐?”
“别将”有官无权、无责,形同于无所事事的武散官,战时则以偏将、战将、幕僚等等身份随军出战;于谨在年底被朝廷划入羽林军北军。
于谨在北军同样过得不如意、上下不得其心。这也就罢了,关键从能力、从品行上的排斥令他苦不堪言。他文武双全、军政两得、品质高洁,让他在充满污泥的北军如同是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花,在他傲立污秽、闪耀美态的时候,周边的人或嫉妒、或不理解,而更多人想要把他重新拉入污泥之中。
但是于谨不愿和充满恶臭、令人作呕的污泥为伍,他只想脱离污泥、茁壮成长,然后吮吸污泥上空的香甜气息。然而这般一来,让他显得格格不入,同时让污泥一般的上司、同僚、下属尽皆厌恶。他现在也不知元颢为何将自己叫入中军,但是对方如果让自己与污泥为伍,却是万万不能。
元颢少年时期军政两得、慷慨大气、志存高远,父亲元详作古以后,他袭封北海郡王,出任徐州刺史;后来因为在徐州贪污受贿,遭到御史弹劾而罢官免爵。胡太后于去年夏天恢复了他的王爵、,并且封为平西将军,令他以平西将军之职掌管羽林军北军。
元颢自视挺高,他觉得平西将军、羽林军北军不过是自己一个踏板,今后肯定能够建功立业、“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只是当他进入号称天下无敌的北军之后,一下子就懵了。
他改变不了羽林军的习气,也不想改变,于是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污泥其中之一。
之后看到于谨傲骨森森,元颢就像看到了当初的、初来乍到的自己。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找回消失已久的初心,反而想到把于谨拉下来,他觉得自己要是把傲骨铮铮的于谨拉了下来,应该是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
此时听到于谨询问,他笑着抬杯道:“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本将听到一些消息,故而想提点你几句——听说你今日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引入军中,并且开怀畅饮;本将听说一人叫韦孝宽、一人叫李穆,而他们都是上党行台都督卫铉的人。这也无妨,毕竟都是朝廷中人。”
“若是你要是贻误军机,耽误要事,就不要怪本将不给万忸于柱国大将军、太保、建平郡公面子。”
于谨是鲜卑人,字思敬,小名巨弥;原姓万忸于氏。元颢说的万忸于柱国大将军、太保、建平郡公是他父亲于提;而元颢此时刻意用上“万忸于”,分明就是敲打他。
北军长史庾封见于谨似乎领会不到内中含义,笑了笑道:“主公,于将军也是按军功而升,他先前是广阳王长流参军,广阳王深北伐六镇之乱时,对他特别礼遇。所有的谋议都和于将军商量,因此打败敌军首领斛律野谷禄等人。之后在河北,时为定州行台、定州刺史的广阳王深受命征伐鲜于修礼,又是于将军在战乱之际出谋划策,让广阳王深固守待援……广阳王深失去于将军,很快就败于、杀于葛荣之手,”
于谨如何不知二人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此二人现在一唱一和,分明就是逼他向元颢效忠。然而二人越是如此,他越瞧不起、越鄙视装模作样的元颢。他不想与他们东拉西扯,于是拱手一礼,硬梆梆的向元颢说道:“将军将军提点,末将已然收到,日后引以为戒;若将军无他事吩咐,末将先行告辞了。”
于谨和李穆、苏绰是熟人;李穆今天确实带着韦孝宽、李远入营了;他也跟三人相谈甚欢。而他这番举动的确不合军纪,但是与元颢等人的作为相比,什么都不是。若朝廷追究下来,那也是元颢和守门将士失职,与他没有多少关系。
这样一群废物想从他于谨身上寻找存在感,那简直就是在做梦。这群恶臭的污泥如果实在容不得了自己,大不了顺应李穆的劝说、弃职投奔上党行台。
对于李穆等人之所说,他是真的动心了。
元颢闻言一滞,想着自己确实无事交给无权无责的“别将”,于谨也没有犯禁之处,便如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冷声道:“本将别无安排,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人误己、害人害己,你给我滚……”
“元大中郎将,好大官威,连朕都感到毛骨悚然。”就在此时,厚重的中军大门被从人外门面推开,胡太后玉面含煞,手按刀柄的带队闯了进来。她看着东倒西歪的将官、看着席位之上之的珍馐佳肴和美酒,一股火气腾腾的往头上涌。
元颢一眼看到凤眸含煞、俏脸冰冷的胡太后紧紧的握着刀柄,面色倏变,连忙离案起身,行礼道:“末将参见陛下。”
于谨、庾封等人没有资格参朝,也不认识胡太后,听说闯入的英姿飒爽的女将就是胡太后;黑压压的一群将官呼啦啦起身,杂七杂八的行礼道:“末将\/卑职参见陛下。”
胡太后面色铁青、目中寒芒闪烁,没有入内的意思,她就在门口望着号称是最庄严肃穆的中军大堂,望着醉醺醺、东倒西歪的文武。她强行忍下下令射杀的念头,更没有进入充满恶臭气息的中军之意,就这么在门口瞪着这群丑态百出的将官。
“对峙”了良久,胡太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入营至今,胡太后触目所见一切,全都令她心生悲怆;中军正堂这一幕,几乎令她发疯。而卫铉奏对时的话,也不断在她脑海里回荡——
“陛下,羽林军独一无二,没有竞争目标、没有紧迫之感。久而久之,他们不但懈怠下来,而且目空一切、蔑视一切;哪怕是在战争期间,也不例外。这一点,往往被贼军利用。所以羽林军需要一支生机勃勃的、强悍的军队鞭策。”
“要是另建一支军队,既能安排这些武者,能增强天下人报效朝廷热忱,又能令羽林军心怀紧迫。重要是新军从零开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完全属于陛下、完全忠诚陛下。”
“……”
“……”
作陪的大司马元悦见胡太后杀气腾腾,小心道:“陛下,可要将正堂那些将官拿下?”
“大司马,本朝羽林军已经不是高祖文皇帝时的羽林军了,他们废了,他们无药可救了……”胡太后一脸冷漠;她抬眸着望着前方飘洒而下的冰晶,语带哭腔的哀求道:“大司马,我朝实在经不起折腾了,而武举是一把两刃剑。办好了,则令天下归心;若是在举办途中,出现贪墨受贿等等不公之事,我朝将会人心大失,再也恢复不了了。请您务必办好武举,之后,我们另立一军。”
“老臣遵命。”元悦喜好男\/色,在宣光政变前经常虐待殴打王妃和侍妾。胡太后下旨查问此事,眼见王妃因受杖责而卧病在床、长了褥疮,她便下令:凡是有亲王正妃患病一百天内,必须报告宗正寺,如果一直对王妃进行殴打,则削去封爵。
元悦就是因为此事被胡太后削去爵位、官职的第一人,同时因此臭名远扬。他当年被胡太后狠狠地收拾一顿,恨得无法言喻。但是他的年纪比胡太后已逝的父亲还要大,且很快就能复出。
时过境迁,他心中的恨意也慢慢消释了。他现在看到以振奋魏朝为己任的胡太后气得珠泪盈盈,不禁心生怜惜,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