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惨遭误伤
尔朱英娥是尔朱家掌上明珠,从小被父亲、叔伯兄长保护得很好;然而她与卫铉混在一起之后,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同时也明白世道有着太多黑暗、明白胡太后和朝廷上下对“尔朱集团”充满恶意。而洛阳虽然十分繁华热闹,可她始终过得小心翼翼的,一点都不安心。若能返回上党,哪怕卫铉像以前那般让她管牛、管羊,她也乐意。
此刻听到卫铉说胡太后令他早日返回上党备战,高兴得差点跳将起来。只是一旁还有个元季聪,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兴奋,于是努力忍住心中兴奋,故作平淡的问道:“阿郎,我们要回上党了?”
“对!我能骗你不成?”卫铉也想早日返回上党主持大局,不过他的心情和尔朱英娥,都在顾虑元季聪感受。他们在回家路上,固然安慰元季聪,但是那一点点,是远远不够的。
“我自然相信阿郎。”尔朱英娥与尔朱家人、卫铉是一个性子,都是极为护短;她已经把元季聪成当自己人了,此时看到对方黯然神伤、双眸通红、泫然欲泣,不忍的向卫铉说道:“阿郎,尔朱家在京城好歹有一点影响力,也能打探到消息,你就想个法子让季聪与我们一起去上党吧!”
“多谢娘子厚爱。可是季聪若是离开京城,什么都帮不了郎主和娘子了。季聪愿意留下。”类似的话,卫铉在路上已经说过,然而卫铉和主管后宅的尔朱英娥完全不同;尔朱英娥对于后宅女人来说,比卫铉更有权威;她的话让元季聪心头暖洋洋的,不过元季聪尽管感激、感动、不舍,却还是辞谢了。
她身为内宫女官,有着自己的主张和见解,意识形态也比较独立,与尔朱女英、徐月华、修容、艳姿截然不同。她知道自己对卫铉最大的帮助就是“侍诏”这一层身份;自己如果因为儿女情长跟着去了上党,将会变得没有毫无用处、毫无价值。
这不是她之所愿、之所求。
元季聪伸袖拭了拭眼泪,反而安慰起了尔朱英娥:“娘子,京城离上党不远,季聪会争取机会北上。”
尔朱英娥听得异常心塞,她讨厌这种恶心感觉,忽然拍案而起,朝着卫铉怒吼道:“卫铉,你不是人,就是个混蛋。”
“……”卫铉有愧于元季聪,眼见尔朱英娥化身为小老虎为她鸣不平,不知如何应答才对。
他此刻虽然被尔朱英娥训得难堪、难受,却没有半点责怪对方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尔朱英娥是为元季聪鸣不平,并非是恶意刁难自己。若尔朱英娥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味迁就,那才叫可怕。
“娘子,这是我之所择,不怪郎主。”元季聪看到尔朱英娥因为自己气得杏眼圆睁、鼻子嘴巴呼呼冒着热气,路上流完的泪又因为感激而滚滚落下。
这是元季聪真心话,只是垂眸聆听的卫铉心中更加难受了;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主公,卫地和李穆将军来了。”就在此时,卫天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救了他。
“你们姐妹叙话,我去会会卫地和李穆。”卫铉叮嘱一声,忙不迭的起身向外而去。
元季聪觉得尔朱英娥“咄咄逼人”的口吻有些不妥,同时也能感受到卫铉的窘迫,她此时见到卫铉狼狈逃窜,不安的说道:“娘子,郎主是不是生气了?”
“你大可放心,阿郎是不会计较这等小事的。你别看他讪然无言,实则知你知我,心疼你我。”尔朱英娥站了起来,微笑着邀请道:“我们去后宅走走;看看我给你准备的院子。不过很多地方应该不符你心意。”
元季聪连忙说道:“娘子,我也不能住进来,娘子不用管我。”
尔朱英娥想了想,说道:“说得也是。但是上党就不一样了;你稍后遇到不符心意之处,都要给我提出来;我会根据你的喜好、让人在上党卫府加以装点。”
元季聪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娘子不必为我破费。”
“你不用在意这些小事。”尔朱英娥很是自信的说道:“我们很快就发大财了,今后我们有的是钱;南北二朝和西域诸国的钱很快全都变成我们的钱;若是赚来大钱却不花;那赚钱还有什么意思?”
元季聪听得啼笑皆非,她也不知尔朱英娥哪来的自信,竟然要把南北二朝和西域诸国的钱全部变成她的钱。不过除了阿娘、郎主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娘子这般对她好,令她心中十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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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偏堂,卫铉见到卫地、李穆,笑问道:“你二人今日为何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打探了什么?”
卫地正式负责京城情报机构组建事宜,拱手答道:“主公,我等在劝学里一带打探了两个消息:宇文洛生年底二十六日抵达涞源城下,第二次就开始攻城,一直打到了现在。”
“详细情况如何?”卫铉示意两人坐下。
卫地坐下道:“据说双方打得十分惨烈,宇文洛生率领的叛军战死了两万余众,可他愣是与卢江卯上了。除了这知消息比较可靠,余者皆不足信。”
“卢江竟是这等忠诚?着实是让人意外。”卫铉听到卢江这个名字,就想到那个卑微模样,然而对方竟然坚守下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宇文洛生下了‘三日不封刀’的屠城令,故全城军民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卫地道出了其中缘由。
“原来如此。”卫铉沉吟半晌,叹息道:“宇文洛生倒是帮了朝廷一把。”
乱世飘零,百姓是最可怜的群体。官兵和匪叛军劫掠财务、掠夺女子等恶行早已变成了不正常的正常,而屠城也不鲜见。他目前能做的,就是约束麾下军队;努力做到秋毫无犯,让惴惴不安的百姓另眼相看,视之为真正的王师。
卫铉心中感叹一番,目光看向卫地:“另一个消息呢?”
“另一个消息来自我们上党,与我军也有一定关系。自从我军退回上党,杜洛周一些部下开始对葛荣不满,他们认为葛荣把我军引入燕州、幽州,从而导致他们损兵折将、损失惨重。二贼年底五路进军、五路皆退,使矛盾愈演愈烈,最近杜洛周向涞源城、向幽州范阳郡频频调动兵马,恐怕是准备放手一搏了,只是葛荣军似乎并无所动。”卫地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念司马等人说杜洛周极可能被葛荣算计了,葛荣分明是坐山观虎斗,如果杜洛周与朝廷拼得两败俱伤,就能取代杜洛周。”
卫铉闻言,瞬间没有了兴趣。自古以来的很多轰轰烈烈的反贼、反王都是由很多小势力组成,他们抢劫时人人争先恐后,打仗时人人退缩。如果屡战屡胜,问题不大;如果屡战屡败,盛极一时的势力很快就会轰然坍塌。
杜洛周和葛荣的内部也不例外,他们麾下大将都有自己的军队,某个大将要是损失多了,自然是满腹怨言、满腹牢骚。
一个势力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有两个?只不过他们矛盾倒是给“分化离间”打下了基础,也不知胡太后行动了没有。
“主公,有个管事模样的人送来一份礼物。”卫泽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走了进来,然后放到卫铉面前。
卫铉看了包袱一眼,忽然闻得一股的浓郁的香烛味道,抬眼向卫泽问道:“谁送的?”
“不知。”卫泽说道:“那人不愿意说。”
“砰”的一声响,卫地起身怒吼道:“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要?也敢直接送给主公?你是不是又皮痒欠揍了?”
卫铉和李穆都被卫地吓了一大跳。卫泽却是哭丧着脸道:“我正要打开呢。”
“哼”卫地瞪了卫泽一眼,将包袱取到不远处打开,里面是一个小木盒,再打开木盒,中间静静躺着一条华丽的腰带。
卫地取出腰带观察一番,然后向卫铉说道:“主公,九成九是宫延之物。”
“宫延之物?”卫铉和李穆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骇之色,他们都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主公,是那衣……是那玩意不成?”李穆吓得声音都颤抖,结结巴巴的说道:“会愿寺不是化为灰烬了么?这个要命玩意怎么还在?”
卫铉这下子不淡定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卫泽,四周可有他人?”
元季聪昨天与他说了,卫府四周都有常山公主掌管的梅花卫、谍者,可见胡太后对他很不放心,若此事被胡太后得知,那还得了?
“四周没人,一个人都没有。”卫泽也明白怎么一回事,连连摇头道:“那些‘闲杂人等’昨天下午尽数撤离了。”
卫铉暗自松了口气,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一时间也不知是留下,还是上交胡太后。
李穆慢慢恢复过来,他看出卫铉心思,大胆的建议道:“主公,这玩意比所谓的天子剑都管用千倍、万倍,关键时刻拿出来,可抵十万雄兵。既然四周无人,那就留下;若是退还回去,反而生起无数波折。”
卫铉瞥了他一眼,停下脚步道:“你的意思是‘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正是此理。”李穆沉吟半晌,说道:“主公若是上交,陛下定然产生很多疑问,主公根本无从解释。更何况,大家都将此事翻篇了,谁又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那就留下!”卫铉也明白这东西的价值和意义,听了李穆这么一说,他很是干脆的应了下来。
对这三人,卫铉是相当放心,可他还是郑重叮嘱道:“事关重大,谁都不要说;否则,何怪我不客气。”
三人自无不允,连忙应道:“末将遵命!”
一时间,偏堂之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了。
卫铉收好腰带,过了良久才说道:“有股香烛味,显然来自某个寺庙,不过也不要紧了。”
“对。”李穆望着空空的盒子,猛然点头道:“肯定是假和尚不满主公帮助佛陀清理门户,故而用毒物吓唬主公。”
“李将军言之极是。”卫泽带着“礼物”进来,早就闻到香烛的气味,建议道:“主公,盒子里面可以放柄锋芒毕露的匕首,然后用香烛熏。若‘闲杂人等’找上门来,就把这些东西交出去。”
“你来办……”卫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复又改口道:“不必这般麻烦,你装上一柄没有标注的匕首,然后连盒带布、连盒带刀扔到门口。”
李穆听得双眼一亮,拱手道:“此法更好,主公英明。”
卫铉微微一笑,向卫泽道:“立刻去办!”
“喏。”卫泽也不问端的,拿起盒子以及包着它的布料就走。
卫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随即与李穆、卫地告别,步屐匆匆的向后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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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时辰之后,元季聪出现在式乾殿。
元季聪听了卫铉的话,真以为有人送匕首威胁,于是愤怒的让人捡起这些罪证,然后携带入宫告状。她将那块肮脏的布料、碎成碎片的盒子、锋利的匕首摆在一个盘子之内。此时指了指证物,向胡太后说道:“陛下,臣在卫府之时,忽然有人给河东公送上这份‘礼物’,被河东公使人扔在门口了。”
胡太后凑近一看,立刻闻到香烛气味,乐呵呵的说道:“佛门也来凑热闹了。”
元季聪早就嗅到寺庙、庵堂、道观才有的浓郁气味,但是她一路上只顾生气、恼怒,从而忽略了这个细节。
一经胡太后提起,她不禁愣了愣神,随即小心又疑惑的问道:“陛下,为何是佛门?而不是道门?”
胡太后喜欢那种为人解惑所带来的成就感,只不过世上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让她释疑解惑,而元季聪正好是其中之一。眼见元季聪露出疑惑的模样,理所当然的解释道:“道门讲究清静无为、自由自在,信奉的神仙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正常情况下,几乎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团结到一起。卫铉是道士出身,又没有得罪过道门;道门没理由威胁他。佛门则不然,佛门在所谓的大是大非面前都显得比较团结,他们被卫铉摧毁了太多寺庙庵堂,定然将卫铉恨之入骨。所以两相对比之后,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分析完毕,胡太后做出了结论:“只不过此举如同小儿玩闹一般,而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没必要放在心上,就当是一出闹剧便是了。”
说完此事,问道:“卫铉什么时候返回上党?”
元季聪连忙说道:“回禀陛下,河东公未曾提起。”
“国事不容耽搁,你去催催,明日给朕答复。”胡太后皱了皱眉,随后取出一对血玉雕刻而成的天鹅镇纸,玉石天鹅展翅高飞、栩栩如生,递给了元季聪:“你替朕把这对镇纸送给卫铉,让他体会天鹅振翅的寓意。”
“遵命。”元季聪接过镇纸,心中异常欣喜。她有了胡太后此道命令,今天又能住在卫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