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上党严打

上党郡是上郡，下辖五县，郡治和行台都督府位于屯留县壶关城。从恒州、汾州、并州太原郡、并州乐平郡来的军户、移民，大部分安置在上党郡屯留县、长子县、寄氏三县，接下来才是壶关县。

壶关县处于上党盆地边缘地带，属于是下县，二县有部分河谷地，但更多的还是山，远不能和前方三个上县相比；而乐阳县可用土地实在太少，去年仅仅只是安置五百余户跟着军户而来的移民。

下午提前下职后，卫铉与杜皎、苏绰巡视着壶关城，看着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街边崭新的房子、完善的排水沟，深有感触的说道：“壶关城虽不及洛阳城之万一，但是市面比以往繁荣了很多。记得去年秋天刚到壶关城之时，大街两边这些房子东倒西歪；不意半年多时间过去，竟有今日这般光景；想来令绰是花了大心血的。”

苏绰名义上是上党郡长史，实际上却一直行使着太守的职责，而壶关城这番变化，都离不开苏绰的努力。要不是卫铉担心朝廷另外安排他人，都想辞去太守之职，转而举荐苏绰接任了。

“此乃卑职应尽之责。”苏绰谦让一句，说道：“主公，屯留县地广人稀，百姓起宅所需土地从来不是问题。一般都有五六亩宅地，百姓的房子占据面积都不大，剩下土地都用来种桑、枣、梨、桃、李、柰、菜。所以包括壶关城在内的整个屯留县，起宅用地向来不是问题，关键是否肥沃。”

“城内宅子初时售卖价钱低廉，只要花上三十、四十贯钱，就能买到一座有偏房、有厨房、有厅堂、有小院、有菜畦的五亩宅院，以至于有能力的骁果军将士纷纷入城购买。但现在的价格已经涨到七十多贯，一些舍不得花钱或没有存下钱的将士只能去城外起宅、买宅。如此一来，城外也涨了十多贯。”

介绍至此，苏绰又道：“当然了，卑职说的只是一个大概数目，一切都要以土地实际面积、房子好坏为准。”

卫铉说道：“将士有钱购房、百姓有闲余宅地，然而城内的绝大多数宅子太过简陋、太过陈旧，今后要多为百姓考虑一些。只有让他们有了余钱，才能翻新宅子或盖上新房。”

过两天，卫铉打算见见和出去劝农的上党郡主簿庞陵详谈一下，看看其兄庞苍鹰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太原庞家去年就承诺与上党通商往来，可如今，庞家杳无音讯。

卫铉一行人继续大街上逛着，因为亲兵前呼后拥的有关系，街上行人纷纷闪避。于是卫铉拐入一条商业横街，不远处是一家看似新开的充满异域风情大型店铺，入内不禁为之一愣，他竟然发现了一名中年粟特人。

粟特人生活在“中亚”地区，他们是天生的商人，从小就跟随父母做生意，只要有利可图，哪怕是再远的地方都要去。粟特人主要的商业活动内容是从东方购买丝绸、瓷器、纸张，而从波斯运来体积小、价值高的珍宝，如螺子黛、瑟瑟、美玉、玛瑙、珍珠等物，因此粟特人以善于鉴别珍奇著称。

他们发展至今，已经有了十分完善的贸易网络，基本上垄断了、控制了丝绸之路的商贸，成为东西方贸易的中间商。他们唯利是图，信奉利益至上；在魏朝就是魏朝人、在梁朝就是梁朝人、在柔然就是柔然人、在西域就是西域人；只要你给出的价钱远远超过其旧主，那么他们转眼之间就能把旧主卖得一干二净。

卫铉上前问道：“东主从何处而来？”

中年男子看了卫铉身边的苏绰、亲兵一眼，恭恭敬敬的行礼作答：“回禀都督，我从恒州平城而来。”

卫铉被他认出，也不以为意，又问道：“店里都卖些什么货物？”

粟特人愈加恭敬的说道：“有螺子黛、瑟瑟、美玉、金器、银器、玉器、铜器、蜀锦、白缣、緤布、胭脂、药材、香料；此外还有价格低廉的麻布、铁器。”

一听此言，卫铉感到有些惊讶：“緤布是从西域运来的吧？这里也有人买？”

緤布其实就是棉布，西域和“中亚”好像早已用上了，胡太后赏赐的绸缎之中就拿错两匹细緤，据元季聪所说，那是西域各国送的贡品，胡太后都舍不得赏赐臣子。如果緤布、螺子黛这类奢侈品都有人买，说明上党已经拥有一批消费能力高的富人；而这种消费者，多半是高级将领、高级官员。

“緤布确实从西域运输而来，也有人买了些。”粟特人说道：“这还是多亏都督治政有方。上党经都督治理，百姓安居乐业，人心安定，尤其是屯留县，有着日新月异的变化。现下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一两年时间，情况定然大不一定，我便是看重这点；故而购下此店以及数套宅子，若不是都督禁止售卖田地，我都要多买一些。”

卫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恒州如今是个什么形势？”

“自斛律洛阳至今，恒州境况每况愈下，百姓苦不堪言。”粟特人心中也有一些触动。要是拿上党和尔朱天光掌管的恒州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差；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南下上党了。如果整个世道都像上党这样太平安定，没有军纪极差的乱兵劫掠，他就能把生意不断做大。

卫铉见他不愿说恒州详情，也没有逼问，转而说道：“我知道你们粟特人之间都有联络，互通有无。你会不会将货物从上党运给他人？”

“既然远道而来卖货，回程亦要买一些本地特产往其他地方交易，总不能空跑。我一般采购上党蜂蜜、蜂腊、鸟羽、人参、天麻、党参、连翘、苦参；大宗还有铁器、兽皮、羊。运至晋阳或洛阳以后，再从其他人手中换取上党所需之物。”粟特人见卫铉没有为难自己，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只听他继续说道：“可惜上党除了铁器以外，药材、干果等特产实在太少，不易收集。若是百姓在农闲时节纷纷入山寻找药材，他们能换到一些钱财，我们收集也容易得多。”

卫铉听得深以为然。东边的太行山山脉、西边的太岳山山脉其实都是宝地，拥有几百种珍贵药材，但是此前都卖不出去，百姓自然绝了入山采药的热情。而商人逐利，要是他们收不到足够多的货物，那就无利可图，最后也不愿来了。所以长乐冯氏说要派商队入境之后，他令各郡县发动百姓采药，并承诺收购。

他对粟特人说道：“我已向各郡各县下达命令，让他们鼓励百姓采药，只不过一时之间，也变不出那么多。但是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有官府出面，那是再好不过。”粟特人大喜。

卫铉点了点头：“另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都督请问。”粟特人躬身道。

卫铉沉吟半晌，缓缓地说道：“城内店铺林立、凌乱不堪，一旦失火，一大片区域就会化作灰烬。我打算效仿洛阳，于城东划地设东市、城西设西市。另设市署统一管理、统一收税，东主以为如何？会不会入市？”

“自然愿意的。”粟特人苦笑着说道：“在这里开店，各种人都遇到……”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是卫铉和苏绰却都听出了未尽之言，官府大力整顿吏治，不存在贪官污吏了。现在最可恶的还是招摇过市的地皮流氓。要是当街开店的话，是人是鬼都要过来吃拿讹诈一番。

面对这种混混，店铺东主一般都是息事宁人、破财消灾。他们为了防止混混事后报复，最后就算官吏前来询问，都不敢说，但是他们息事宁人却变相的助长了混混的嚣张气焰，下次更要拿更多，商家损失更多。要是在城内集中设立交易市场，不但管理规范、货物进出方便、商家少遭盘剥，而且收税也很方便。

上党现在不但缺粮食，还缺钱帛。而商业向来是官府现金和税收的主要来源，考虑到上党地处盆地中心，又是上党行台的中心。如果设立东西二市，打造一个优良的经商环境，定能吸更多人过来经商、开店交易，官府也能收取大量商税。

不过最为重要的还是上党七郡百姓光靠田地的产出，根本就富不起来；卫铉想把上党诸多特产卖出去，让百姓用药材等特产改善生活，但是这一切都离不开互通有无、盘活经济的商人。

而这些，也是苏绰上午向卫铉建议所致。

告别粟特人后，卫铉和苏绰又询问了几十家店铺，他们都支持设立官府集市，也愿意入市开店，可见他们都被地痞流氓盘剥得狠了。

回去的路上，卫铉说道：“令绰，东西二市要开，但此事非一日之功。当务之要，是严厉打击无所事事、为祸地方的地痞流氓。你派人暗中巡查，抓到一个就严判一人、抓到两人就严判一双，无论是什么，通通送去荫城挖矿。你先从壶关城开始，之后扩到全郡。”

“卑职遵命。”苏绰应命。

卫铉又向杜皎吩咐道：“杜长史，类似的情况，另外六郡肯定也有。你以行台名义向另外六郡下文，让各郡各县严打一番，将那些害群之马尽数抓捕。罪大恶极者，杀无赦；余者，通通押来上党”

自从主政上党至今，卫铉一直东奔西跑，所做之事都是大事。若非苏绰提及，他都把最不起眼却又最可恶的地痞、流氓、恶霸忽略了。现在既然有人提到，他自然要严厉打击，还地方百姓一片清朗天地，如果一次不够彻底，那就再来第二、第三次。

“卑职遵命。”杜皎应了一声，又斟酌着言辞对卫铉说道：“主公，每当官府做下这种席卷全境的大事之时，一些官吏往往视之为发财良机，最是喜欢借乱谋利，行不法之事；故而不可不防啊！”

“长史说得对。”卫铉想了一会儿，补充道：“你让各郡各县抓人的时候，凡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绝不能胡乱抓人、绝不能挟私报复、绝不能以行台之名谋不法之利。否则，依法论处。轻者罢官免职；重者，杀其人，刑其家小。”

“喏！”杜皎再次应命。

一行人在都督府附近分开，杜皎和苏绰返回都督府着办此事，卫铉眼见天色不早了，便带着亲兵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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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东代郡涞源城，心力交瘁的卢江在城内“中军”闭目养神，忽然仿佛从风中听到什么声音，好像就是厮杀声和惨叫声，而外面也忽然传来一阵阵惊呼之声。

“叛军难道又来攻城了？”卢江一下子惊醒而起，他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匆匆忙忙的率领亲兵冲上城楼，然而他发现城楼上与他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的场景完全不同。城上军民都惊讶的向外张望，而那惊天地地的厮杀声就是从城外叛军大营里传来。

“启禀太守，有人……有人袭击了叛军大营。”一名都伯激动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他们刚刚也在城上休息，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后，本以为退走不久的叛军又来攻城了，可谁想到居然是叛军大营被人袭击了。

这也说明坚守两个月多的他们，终于等到援军了，这让大家如何不激动？

今天没有出太阳，天暗得早，此时的光线比较晦暗，卢江也看不清楚远方如何了。不过他听着喊杀声从敌营的东南方传来，而叛军也没有以往四面齐攻、杀声震天的的场面，他也不禁猜测是援军来了，而且还撕开了叛军外围防线，一路杀到营盘之内，然而动静实在太小了一些。

从声音上来判断，即便真的来了援军，兵力也不会超三千。

他看着远方，暗自心想：就算是要来援救涞源城，也不是这么救的啊！这到底是哪个疯子带的兵？竟然敢在暮色苍茫的傍晚就攻打兵力七八万的叛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