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唐笙揭开,瞧见一角便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说话时, 禁军守备官抵近,朝唐笙行了个军礼:“两千禁军歇在山脚, 等待大人差遣。”

唐笙微颔首, 予以回应:“本官不懂带兵之道,有好些问题要请教将军。”

见她这样客气守备官反倒有些受宠若惊,抱拳道:“大人厚爱,末将知无不言。”

“本官昨夜已寻来本地知县, 据他所说,这山上有匪兵数千人。”唐笙道, “如若翁主当真被贼人人掳走,贼人据守险峻, 一旦遭遇,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暮春时节,草木勃发,山间密林葳蕤生姿。唐笙忧心山贼藏匿其中,放冷箭,挥阴刀,令派去的人折损其间。

唐笙将自己同山贼对调了位置——若她是山贼头目,见着官军这样的阵仗,会以为他们是来‘剿贼’的,定然琢磨法子,将官军分散开来,逐一击破。

无论惠明翁主是否为山贼掳掠,只要官军进了他们的领地,自然是要刀兵相向的。这个节骨眼上,唐笙不想搅乱事态给秦玅观添乱。

然而,最后的车辙印留在了进山的路上,这是她仅知的线索了。

“六成。”守备即答,“他们抢占地势,且有先机,这是失掉的四成。他们没有能破甲的利刃,这山间亦少见巨石,正面遭遇,山匪患定会一触即溃,这是能取胜的六成。”

出于谨慎,唐笙没有立即派人。她和卫队及禁军武官商讨了一番,定下应对之策。

军令一下,诸兵官就位,朝军士们讲述进山要点。

“二十人一队,两队之间不得相隔百米。山间密林不比平原,遇着山匪不得随意缠斗,找人才是最要紧的!”

军士们高声应和,进山时个个神情紧绷。

唐笙坐镇山脚,亲自与当地府军交涉,以防不测。

同一时刻的京城,秦玅观收到了辽东士绅暴动的消息。

密折是周御史上的,说方清露因追案操切,惹恼了士绅,眼下养着乡勇的士绅带人围了辽东按察司的衙门闹事,辽东各地的乡绅响应者甚多。林朝洛私自调兵,镇压了暴动,乡绅们更加激愤了,在辽东各个关卡拦下来往官员的车马,要求他们上奏辽东情形。

秦玅观读罢,在心算出了密折陈奏的时间。

周御史离京不过两日,这消息显然是他听来的,折中许多细节是经不起推敲的。如若他见着了实地情形,折子应当比方清露的晚到。眼下秦玅观只收到了周御史的,却未曾收到方清露和林朝洛的。

钦差距首府应当还有百十公里,消息传得这样迅速,折子里又说得这样具体,反倒露出了马脚。

想通了这点,秦玅观支颐,心绪变得宁和。

“唐笙那边如何了。”秦玅观问。

方汀微怔:“陛下,折子不是辽东来的么”

秦玅观微敛眸,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唐大人那边并未来信,想来应还在搜寻。”方汀答。

“这两件事,来得太巧了。”秦玅观呢喃。

方汀循声抬眸,秦玅观已阖上眼眸,好似在小憩。

“今夜,方清露的折子应当能到。”秦玅观说,“留意着。”

方汀唱诺。

殿中回荡着指节扣响书案的声音,又轻又浅,像是在计时。

不知过了多久,敲击声停了。

“朕赌输了。”

秦玅观揉着眉心,低低道:“召唐笙回京,叫礼部挑人顶上。”

*

“西边搜查完的跟上向东的队伍,都顶上,不得落单!”被大雨浇透了的唐笙,扯着嗓子喊道,“泥泞湿滑,注意脚下,别白白搭进去性命!”

雨点落下前,军士们便已搜遍了半座山,眼下又在由上往下搜寻。

“大人,大人!前边坡道翻了辆马车,形制是宗亲用的!”赶来报信的兵丁抹了把脸,语调激昂,“您快去瞧瞧!”

靴底陷入淤泥,拔起时十分费力。唐笙快步上前,皁靴踩出了阵阵声响。

翻倒的车内没有人,马匹也不见踪迹。

唐笙沿着杂乱马蹄印寻找,见着了倒在沟渠之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棕马。

棕马颈上有伤,显出暗淡的色泽伤口,经雨水冲刷又被泡得泛白。

林木阻挡了视线,放眼望去,雨打林梢,激起了淡淡的白雾。

众人沿陡坡下行,好几个人吃了跟头。

“惠明翁主——”

“翁主——”

惠明的随从喊了起来。

林地里有山户积薪,唐笙经过了多个柴堆,终于瞧见了沾满泥渍的衣角。

临近的军士围了上来,未满十岁的孩童见了他们奋力挥舞手中的匕首,喉头发出小兽似的呜咽。

惠明翁主不知经历了什么,被激得认不出官军了。

军士们边躲避匕首边给唐笙让路。

再落魄的宗亲也是皇亲贵胄

,更何况是议储范围内的。没人敢在不伤及皇亲贵体的情况下空手夺白刃,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来意。

唐笙刚向前走了几步匕首尖便在她面前乱划。

“您瞧瞧我的官袍,我是陛下派来接您的。”唐笙小心翼翼地上前,“你是惠明对不对,你姓秦,你是鲁静王的女儿,你——”

说着,唐笙语调一顿,她想起了新元日同秦玅观一同抄写玉牒时的情形了——她曾亲笔抄写过她的名字,因字迹太过潦草被秦玅观认错。

“你叫秦长华是不是?”唐笙用温和而平稳的声线道,“是陛下叫你来京城的,对不对?”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呜咽的秦长华眼眸稍显清明,泪水和雨水交杂着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