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第54章 chapter 54
郑予妮攥紧了拳, 一鼓作气:“你的顾虑。”
她看见,经天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成懵怔和愕然,甚至还有一丝无措。
郑予妮继续说了下去:“我上车的时候就说了, 这么久以来,你都解释得清吗?”
经天快速地眨了几次眼睛, 她猜, 他试图在找一套合理的说辞。可她已经准备好了图穷匕见,便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你在想什么,我能猜个七七八八;我在想什么, 你不知道——真相是你不敢说的,也是我不愿听的。”
听她此言,他当即放弃了所有的借口,缴械投降般地一笑, 语气都有些无力了:“你真的好聪明。”
“我也很希望我不这么聪明,”郑予妮可悲地一笑,“太聪明的人, 容易活得痛苦。”
为了对得起她的赤诚坦荡, 他不再回避, 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承认, 我开始是比较顾虑你……不是本地的。”
即便是猜到了,可亲耳听到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被重重一摔,疼得有些呼吸困难。
察觉到她的崩塌,他立刻又说:“但是后来没有了,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他看见她的眼泪泄洪般涌了出来,他心头一揪, 就要上前,却被她挡下。郑予妮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仍听起来一碰就碎:“我们还剩最后一步,你还有机会考虑……”
经天没听她说完,一个箭步上前,劈头盖脸地吻住了她。如果说在办公室里他兼顾着温柔和霸道,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了原始的蛮力。
还好他们已经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夜色有些深了,散步的游人越来越少,这偌大空旷的公园里几乎已没有人影,只有一双男女在晚风中热吻缠绵。
路灯拉长了两人交叠的身影,也放大了他不规矩的动作——真该死啊,为什么他们站得这么大庭广众,要是在无人的角落,在车里,在家里,哪里都好,他现在就想碾碎了她。
经天连啃带咬地吻郑予妮,她却没停止流泪。
为什么这么痛呢?他们终究是无法像在学校那样极致纯粹地去爱了,他们终究彻底变成了成年人,权衡利弊,考量得失,即便他最终说服了自己,可终究在他心里曾经犹豫——跟爱她相比,名利权势甚至缥缈的虚荣优越到底哪个更重要?
这样的斤斤计较也许放在未来的某一刻回想起来已经烟消云散,不值一提,可就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痛极了。
因为在她心里,她的理想国还未崩塌,她始终渴求狂热赤诚的爱。
荷尔蒙爆裂冲顶,经天吻得极致狂放。突然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停下来抱紧她。郑予妮窝在他怀里不敢动,湾州今夜二十多度,他们的衣服太单薄了,她什么都能感觉到。
过了很久,经天才缓缓把气喘昀,扯着嘶哑的嗓音对她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哦。”她傻傻的。
最近的卫生间在出口方向,经天牵着郑予妮的手往外走,两人什么也没说,他需要冷静一下,而她纯粹是傻掉了。
经天进去之后,郑予妮往外走了几步,仰起脖子深深呼吸。她放空大脑,什么都没想,如果他们的爱情注定经过权衡,那么今夜必定是爱意纯粹的巅峰,就像这温柔干净的晚风一样。
经天去得不久,他还是穿着那双走路没声的德训鞋,突然就从身后抱住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掰过下巴吻了起来。
郑予妮笑了:“怎么还不够啊……”
他在咬她的舌头:“不够。”
经天实在受够了大庭广众的克制和矜持,终于说:“换个地方吧。”
郑予妮说:“你的车窗玻璃很透。”
“所以我停在了没光的地方。”
“……哦,在这等我呢。”
经天一笑,拉着她转身就走。回到车旁,她就要往另一头走,被他一个劲儿扯住,问:“你去哪?”
“副驾咯。”她以为这是标准答案。
经天没说话,突然车灯闪烁,她才发现他左手按了遥控,接着打开了后排车门,她看明白了刚张嘴要反抗,人二话不说就被他塞进了后排。她发现他的后排和副驾都堆满了杂物——说明平时不坐人,和上次一样,她要一番收拾屁股才有地方落座。
她的心魂从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开始沸腾,她顺从地被他抱到腿上,任凭他放肆缠吻。世界封闭起来变成了两人的伊甸园,他也变得不再文雅和客气,所有的动作和声息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私密。她借着昏暗的光偷偷睁眼看他紧贴的俊颜,太近了,他又在咬她,又在给她一记提醒——他们此刻真切拥有了亲密关系。
中间经天把外套脱了,抱着她喘了很久的气,还是说:“有点热,我去开空调。”
“哦。”她在他颈窝里闻他的味道。
经天收回手,起身去启动引擎,回来不忘还原刚才的姿势,抱起她,把手放回去。
郑予妮隔着衬衫抓他的手背,小心地说:“你……这七年有没有这种行为啊?”
经天问:“哪种?”
她擡头起来与他对视,懒得跟他装傻。他勾着嘴角,手心用力一抓,说:“这是恋人之间的行为,不谈恋爱怎么有?”
“哦,”郑予妮忍不住想笑,“现在也没恋吧?”
“那我们在干嘛?”
“不知道啊,”她转了转眼珠子,仿佛真的在思考,“偷情吧,你不是叫我老铁?”
经天收回了手,她挑衅地看着他,而他仿佛还在与自己作斗争,好一阵子才沈了口气,突然就说:“郑予妮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啊?”
“哦,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啊?听不见。”
经天无奈地看着她耍赖的笑容,一把抱紧了她,把脸埋进她颈窝,扭捏地说:“哎呀,我喜欢你啊,真的,求你了。”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皮肤,甚至无需空气传播,经骨肉血液不折不扣地直达她心底。而他把脸埋起来,是羞于自己的落败臣服,也不愿意面对她大获全胜的眼神。
“我现在突然想知道了,”郑予妮突然就说,“我和漂亮缺一不可的是什么?”
经天缓缓擡起头来,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轻撞向她的额头,浅笑道:“刚烈啊。”见她怔住,他补充说:“其实我一直没想到合适的词,是你刚才自己说了,我才觉得恰如其分的。”
“行。”她笑了笑,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却又藏着一丝讥讽,她慢慢地放大,最后决定说出来:“经天,你这辈子过得实在太顺了。”
能不顺吗?无论哪一方面他真是一点苦都没吃,连感情上也始终牢牢掌握主动权,在她眼里他游离不定自己备受折磨的这半年,他分明是在享受她对他的魂牵梦绕。
他们就像杠杆公式的两端,他的傲慢有天大,她若是不够刚硬,只有离他足够远才能维持平衡,而想要缩短力臂走近他,她只能不断加注自己的硬气,直到和他的傲慢一般重,她才能在与他对等的距离上站稳脚跟。
她从前直言直语,当场发疯,若不是跟他斗,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被淬炼得如此至刚至烈,耐性几乎登峰造极。
经天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所以你就是老天给我的劫。”
他看起来恣意极了,他越是这副指挥若定的样子,她就越是生气:“那我就不该跟你有结果,不该让你得偿所愿。”
“哦,”经天笑起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气恼,“那你可以先拒绝一下,就当我历劫了成功了,再答应。”
“走个过场,形式主义是吧?”郑予妮越发恼火了,“我可是很务实的,是你自己说过的。”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他赶紧一把抱紧她:“错了错了错了,真错了。”
她苦笑着说:“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得意。”
“我哪有!”他眉眼挤成一团,看上去委屈极了。
“我都忘了问了,你今天干嘛突然来找我?”
“子浩说吴姐去你办公室说程主任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一出来就看见你又不理我了。”
郑予妮突然被他逗笑了,为的这个“又”字。是,她是经常不理他,原来他都知道呢。她顺着就说:“哦,所以,怎么说?”
经天好无辜:“什么怎么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没人跟我说啊。”
“那要是明天找你呢?”
“那不刚好,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他现在看起来是真得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得意极了。
——好吧,她又被哄好了一点,可她必须得说:“我还没答应呢。”
“哦。”经天龇着的牙瞬间关紧了。
郑予妮继续问他:“所以你看到我的时候,是比较得意我这么在乎,还是更着急我会难过?”
经天明白她的意图了,他神色一沈,认真地说:“确实开始是比较得意,后来看到你关门,我就有点担心,想了想程主任做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会比较大,我觉得我还是得解释一下……”
“所以要是我不关门,你也就不会觉得我那么难过,就不会来找我了?”
看着她瞬间失落和讥讽的眼神,经天心头一颤,却没急着开口。他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对她说:“因为我也没有很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郑予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早料到她会如此,接着便反问:“你之前能确定我喜欢你吗?不能,是不是?”
郑予妮楞住了。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他说的没错。
经天接着说下去:“其实我们差不多,更多的是在试探和证明,而且我确实也……没想到你能猜到我怎么想,可我又猜不到你。在我看来我已经够了,可你就是又没找我聊天又没其他反应,不像之前别的女生一样,那你要我怎么判断?我甚至还要做得更多更明显。”
原来这就是他的视角啊。郑予妮好像不该有多意外,毕竟最初她和段
溪芮就是这么猜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还觉得后知后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经天深深地沈了口气,说:“我们都不够诚实,对对方不够,对自己也不够。”
郑予妮心头震颤,眼泪簌簌下落,经天将她摁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额心。
——是的,他们都太不够诚实,总以为对方才是那个更明白的人,在每一次的试探中收获了一些证明,却也更放大了猜测。他们为彼此关闭了上帝视角,成为彼此的剧中人。
或许她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从她决定要与他拉锯开始,她就变得亦步亦趋,锱铢必较了,他给多少,她还多少,他说的没错——甚至他还要做得更多更明显,克制久了,怎么最后还诧异他不明白她有多喜欢他?
“好。”她轻轻说。
“好什么?”
——她决定要诚实一点。她深吸一口气,抑着哭腔,一字一句用尽真挚:“经天,我好喜欢你呀。”
一道轰雷冲顶,他的身体一瞬震颤,塌陷的心摔进了棉花糖里,一片甜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她说:“我喜欢你像个爱笑的大金毛,结果你笑起来真的跟疯狗一样……”
经天立刻把她抓起来,对着她吼:“你才疯狗呢!”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倒回他颈窝,两个人抱着彼此傻笑。
笑够了,郑予妮平静下来,心境开阔多了,便也能更坦然地说:“但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只能这么做,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她很清楚,要她像之前他所遇到的那些女孩一样,把自己摊开了,把选择权交给他,她的胜算太低了。他是她越界的野心,难平的妄念,想要选择权,她只能韬光养晦,积攒筹码。
经天没有否认,却更是愧疚道:“对不起,是我没早点明白。”既然开诚布公,他决定更坦诚一点:“说实话我完全没想到……别人都会因为我的各种身份来找我,尤其因为是湾二代,我没想到你反而会顾虑这个。”
“哦,那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了,”郑予妮从他怀里坐起来,忍俊不禁地说,“我同学跟我说,我隔壁班有个男生大一就喜欢我,他也一米八会打篮球,今年研究生毕业签了电网,家里也是一个地级市的体制内,上次段溪芮结婚他知道我单身又想追我了——我觉得这种才是最适合我的。”
“适合个屁!”经天跟触电一样炸起来,“电什么网,你就适合找公务员,还得是选调生,哎,还要叫经天。”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实在忍不住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也太像大金毛了吧!”
经天可笑不出来,严肃地看着她:“然后现在呢?”
郑予妮装傻:“我不知道啊,他们说他还在忙毕业答辩,等忙完了约我。”
经天跟个领导似的指了指:“约个屁,你现在就跟他们说你有男朋友了。”她好笑地看着他,他气得去找她的手机:“你不要笑,你现在就说……”
“哎呀,好啦……”郑予妮一把摁住他,“逗你的,上次段溪芮就说我有男朋友帮我拒了。”
“……上次?什么时候?”
“元旦的时候啊,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她。”
经天楞了一阵,想明白了,神情瞬然轻松,美滋滋地说:“不错,你闺蜜很识货。”
开始他们出来时车前还偶然有人经过,也不知过了多久,整条街道早已变得彻底冷清。没人想起来顾及一下时间的存在,在伊甸园里,最该被荒废的就是时间。
郑予妮突然想起来问:“所以……你还有没有跟别人表白过?”
经天说:“没有。”
“大一的也不是啊?”
“那肯定不是啊。”他又露出了那种得意的神情,见她瞪他,才乖乖继续说:“刚开学活动很多嘛,就乱七八糟加了一堆微信,她们后续就会来找我聊天,那你也知道什么意思……她主要是我们迎新晚会一个节目,我弹琴她唱歌,所以在一起排练时间很多,晚会那天完了她就跟我说了。”
经天的表述总是很客观,听不出一点情感变化。所以郑予妮忍不住问:“所以你那时候喜欢她吗?”
“还行吧,”经天认真想了一会儿,记忆有些久远,坐时光机也要点时间,“她给我的感觉是比较聪明,其他人……说真的大一那时候找我的太多了,有一些我都对不上人,感觉好像差不太多。”
她要揶揄他了:“谑,各省状元被你说成差不太多。”
这他得坚持:“她们是各有各的优秀,但是我觉得在感情上真的……差不太多。”
“所以你喜欢聪明的。”郑予妮抓到了重点。
经天眉头一挑,看她的目光欣赏又得意:“很明显。”
她莫名一羞:“哦。”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他用手挑了起来,他眼中的赏玩骤然放大,语气也变得戏谑了:“你怎么这么聪明?”
郑予妮迎合着他的目光,妩媚地望着他:“我也觉得我很聪明。”
“最可怕的是,你还漂亮。”
——这是他第一次说她漂亮诶。她设想过很多次他会怎么夸赞她的美貌,她甚至想的是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难以克制地宠爱地说出口,却没想到,果然如此傲慢。
她佯装吃惊:“干嘛?没见过又聪明又漂亮的啊?”
“见到是见过,但是……”他嘴角一勾,目光却是狠了些,“还是第一次见太聪明又太美的。”
话音未落,他的吻撞了过来,舌头长驱直入,气息灌涌而来。
似乎是刚刚承认了自己臣服于她的过分美丽,这一次,换经天偷偷睁眼看她。朦胧微光下,她的沈醉变成了靡靡之色,因他野蛮的动作而轻轻嘤咛时,眉心也会跟着微微皱起,他爱看极了,于是更用蛮力惹她吃痛。
夜温骤降,攀升的体温却让经天觉得,空调有些不够了。
当她蜷缩在他怀里喘气时,更是让他觉得,这里不够,这个夜晚也不够。
他低头对她说:“去我那里好不好?”